耀夜(1/2)
水馥云庭静得可怕,齐远山三个字似乎是所有人达成共识的禁语,天际烧云红得滴血,映出每张脸上的幻色恐惧。
萧锦一下都不敢眨眼,生怕眨眼一瞬间就错过哪位最先出声的勇士的英姿。
众人安静的时间长得既诡异又尴尬,萧锦一面担心头顶上盘旋的几只乌鸦落下鸟屎,一面又默默祈祷许平岚可千万要沉住气。
“衡南王言重了。”
衡皇没事人似的端起茶杯,动作沉静闲适,“齐大人之案,五城会审仍未结束,定论尚无,如何说是朝廷不理呢?”
上座旁尊位里的男人坐姿随意,他歪了歪头,发间珠串碰撞轻响,声尾上挑:“哦?本王封地内的大案,五城会审的卷宗也不先给本王过目便送至衡京,倒要责怪本王误会此案无人彻查?”
衡皇放下茶杯,面上微微露出些笑意,却不做答。
刑部尚书陆奉良起身行礼道:“齐大人原是京廷的御史中丞,调任宁城不过一年,审查之事循例由刑部主持,案情急迫,卷宗未来得及上呈王爷,是刑部失职,望王爷恕罪。”
“只是齐大人之案关系重大,即便在衡京对卷宗严加保密,却还是阻止不了案情外泄,若在南王城上报,恐事态更不可控制。”
萧锦眨眨酸涩的眼,开始用意念驱赶头顶的乌鸦,希望它们飞到乌龟陆大人的头上畅快地拉上一拉。
白万徽此时悠悠接下话头:“陆大人所指,是衡京内有人私探案情?不知是谁如此大胆,该当论罪。”
萧锦脑中一轰。
“回丞相,是刑部内的官员,”陆奉良垂首回应,声音平稳,“后生之辈查案心切无可厚非,但罔顾禁令私入徽卷阁,确实不妥。”
一袭蓝衣官袍的许平岚满面淡然地站起身来,脊背挺然,他抬袖行礼:“下臣许平岚,自知有罪……”
萧锦无意识地抿紧唇,没想到这乌龟陆大人当日不追究,是在这等着他们。
“陆大人误会了,”太子南孤崇身着薄绒披风,声如竹叶青飒,他打断许平岚的话,“父皇,那日是儿臣命许大人陪行至徽卷阁,许大人并未擅闯,遑论外泄卷宗呢。”
衡皇静静看着台下一众人等,眸色暗沉深远,一句话都未答。
陆奉良扫了一眼许平岚,继续道:“臣并非在指责许大人,当日擅闯徽卷阁的,是刑部左侍郎萧锦大人。”
满座哗然。
萧锦心情复杂,在周围人群小声议论的“谁?”“萧锦是谁?”“萧大人的无用小儿嘛!”“没听说过”的杂声中起身,垂首向上座行礼。
“下臣萧锦,请衡皇万安。”
“萧锦?”衡皇抬起眼皮,来了兴趣,“往前来,让孤看清。”
行吧,这下出名了……
萧锦步履稳重地行至白玉台前,敛衣跪下。
众人沉默打量眼前的清瘦青年,议论声渐起渐伏。
这些萧锦都可以忍受,但前方明显有一簇火焰般的眼神投射过来,似要将他烧穿。
都是这深井冰衡南王搅起来的,还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萧锦甚至有些怀疑,这王爷是不是算好了他会被推到台上来,才挑起关于齐大人的话头。
“萧锦……”衡皇语中带有笑意,“是萧爱卿的公子?”
“确是犬子,”萧闻光带笑俯身回道,“犬子三年前任职刑部左侍郎。”
“是吗?话说回来,半年前宁城洪水决堤,赈灾事宜进行如何?胡将军在此听听,去往宁城后也好接手修复堤坝之事。”
众人: “……”
衡皇您这话题转的……还真是一点都不生硬呢。
户部尚书忙不迭起身回报,萧闻光和白万徽也不着痕迹地错开齐大人之案的话题,逮住赈灾银饷的去向一事,从宁城洪水谈到惠城旱灾,加入回话行列的官员越来越多,话题又从水兵布防谈到疆域之战,衡皇一一点头而应,没人再去管台下跪着的萧锦,连陆奉良都静静坐回饮茶。
胡苍大将军的饯行宴,就此成了一场政事朝会。
不晓得要跪到什么时候。
萧锦这颗只懂种田的脑袋完全不明白在场一众老狐狸的明枪暗战。
许平岚自始至终都未坐下,景翰不知何时在他身旁也一同站着,二人神情凝重,定定看着萧锦,萧锦被俩人的愁眉苦脸盯得发毛,只好偷偷对二人小幅度地摆摆手,示意他们莫要轻举妄动。
他心知二人正在寻时机让他脱身,但即便迟钝如萧锦,也清楚此刻他们绝无插话的资格。
所以台上的衡南王能不能别再灼灼望着他了……那毫无避讳的眼神穿过人群直盯得他浑身发抖甚至有点脸红。
别误会,是跪了太久气血上头了。
天色渐黑,宴席上陆陆续续点亮缀珠明灯,政事商谈也渐渐转为衡皇对官员们的闲话家常,自远而近有轻扬乐声入耳。
萧锦耷拉着脑袋,寻思自己跪着打会盹也没人会发现,想着想着便觉得困意浓重,连耳边的嘈杂声都在一瞬像是被人掐断了。
“跪着也能睡吗……败给你了。”
带有笑意的低沉男声近在咫尺,萧锦迷迷糊糊地抬起头,鼻间刚嗅到那独特的草木果香,一双琥珀浅眸便出现在眼前。
萧锦瞬间清醒,愣愣由着南纾默扶起自己,这人也不收回胳膊,直接搂住了萧锦的腰。
萧锦:“?!”
全场鸦雀无声,眼睁睁看着南纾默信步走下白玉台,径直踱至那左侍郎身旁将他扶起,又搂住他的腰,的腰,腰……
萧锦傻傻看着笑得仿佛一切都很正常的南纾默,连吐槽都不知从何吐起。
“走得了吗?还是……本王抱你走?”说着,南纾默收紧了胳膊上的力度。
萧锦:我是谁?我在哪?现场哭来得及吗?
似乎连衡皇也不知该作何反应,他端着茶杯的手悬在半空,艰难开口叫道:“衡南王这是……”
“说过了,本王的心上人在这。”
萧锦的表情和在场众人一样,一副“这个世界怎么了”的问号脸。
衡皇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神色恢复平静。
“哦。”
哦?!萧锦在心中嘶吼,您传闻中要篡位的弟弟搂着您的官员说这是他的心上人您就一句“哦”?!
他今年犯什么太岁要经历这么多魔幻场面?
“母后,不知闻名衡京的流歆坊何时入场?想必在座的大人们都等得急了。”南孤崇适时出声,音启竹浪碎散,和着渐响的乐声沁润人心,众人极力注视着他,不去看台下那似乎在挣扎的左侍郎。
“听闻苏昭仪也为今晚的会春宴准备一舞,真令人心生期待,哈哈。”南孤崇最后的干笑显得有些突兀,衡后也干笑着回应两声,命白无眠请人入场,众人跟着机械地干笑起来。
不然台上衡南王将左侍郎扛走的画面太有冲击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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