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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天后，一行人到了泗州。

泗州位于望烟郡西部，面积不大，但几乎全是山，除泗州城及附近几个山脚有村庄外，几乎无人居住，这里是望烟郡七州中人烟最为稀少的一处。

霍锦城被檀灯短短一句话惊得好些天没能睡好，他一直以为檀灯是孤儿，哪怕后来知道他在寻找同族，也以为是想寻求最后的安慰，可檀灯居然有个哥哥，还住在他的封地里，他不由得想起檀灯说自己是来报恩的。

难道他无意中救过檀灯的哥哥？

可若是这样，为何檀灯不直说，反而绕这么大一圈？

霍锦城心中疑惑，逮着机会就要抓住檀灯盘问一番。但檀灯一直紧咬牙关，半个字都不泄露，只不断要求霍锦城相信他。

直到马车艰难地驶入泗州境内，在山路上缓慢前进，檀灯才松了口气，主动道：“郎君来过泗州吗？”

霍锦城正就着热茶啃干粮，听到檀灯主动开口，先是一喜，随后摇头：“我生在晟京，从记事起就住在晋王府，后来我接任龙骧军统帅，常年在北方，根本没空回来，封地上一切事宜都由我父王的几个心腹与老管家负责。”

他放下茶盏，将脸转向檀灯，一边替檀灯整理盖在身上的薄被，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怎么了？你是泗州人？”

檀灯没有回答，神情有些激动，冲外面的谢南棠喊道：“往山里走，要是遇到破旧的禅院，就停下。”

“破旧的禅院”一词点醒了霍锦城，让他瞬间想起来他父王在封地上养着的那个吃钱的佛陀。

所谓“吃钱的佛陀”是檀灯的哥哥？

檀灯没有注意霍锦城眼中的怀疑，直起身子掀开窗帘，望向窗外。

望烟郡地处西南，哪怕到了十二月底也不会下雪，窗外自然一片郁郁葱葱，没有晟京那样美的雪景。但檀灯却依旧兴奋地趴在窗边往外看，神情激动，眼含热泪，仿佛久别归乡的游子。

霍锦城轻笑一声，心道，这可不是仿佛，檀灯七岁就进了无相寺，的确是久别的游子，而且露出这样的神情，想必就是泗州人。

稀薄的日光逐渐西斜，檀灯终于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放下窗帘。

“泗州城，以前叫锦城。郎君可还记得那本暗帐？”

“记得，我还说过要会会那个吃钱的佛陀。”霍锦城摸出火折子点燃方桌上的马灯，将它挂到车门边：“要真是我大舅子，就不追究暗帐之事了。”

霍锦城想到自己家二十年不间断地送钱，想到遇见檀灯后的点点滴滴，心里极为满意。

若是送那么些钱就能换来一个檀灯，那可真是赚大了。

檀灯一愣，昏黄灯光下，脸色隐约泛红：“不是是我族。”

他伸出一只手拉住霍锦城的手腕，低垂着头，轻声道：“我的族人们就住在这山里，平时不出山，也不与山外联系，许多时候都靠晋王府接济。”

这回轮到霍锦城愣住了。他看着檀灯握着他手腕的手，有些迟疑：“你的意思是，我家暗中接济着潳希蛮族？整族？所以你来报恩？”

原来檀灯是他父王挑的童养媳。霍锦城心情微妙。

檀灯点头，回忆道：“我们这一族，生存原本就不易，常常被人劫掳贩卖，是你父王带兵剿灭黑市，又上书求先帝庇护我们，还将我们安置在他的封地里，不仅免了我们的赋税，每年还给我们送钱”

霍锦城越听越觉得不对：“我父王为何对你们这么好？”

如果说只是剿灭黑市，救出他们，或许还可以解释为是善良，是皇子的责任。

但安置在封地？免赋税？还送钱？这就不是一句“善良”可以形容的了，这几乎就是在讨好？

若说是为了檀灯这个儿媳，可剿灭黑市是元朔二十一年的事，他父王十六岁不到，还没有和他母妃成婚，从哪里知道会生个儿子？又怎么会去讨好在当时地位极为低下的潳希蛮族？

檀灯越发激动，罕见地扑进霍锦城怀中，颤声道：“他是好人！大好人！”

霍锦城挑眉，顺势揽住檀灯，一手轻拍对方的背，低声哄道：“好人，当然是好人，我们家都是好人，你该随我叫父王的。”

他由衷感谢早逝的父王，如若不然，或许今日的霍锦城还是个蒙在鼓里，被人害死了还不知道的可怜虫。

还好有檀灯。

还好他父王救了檀灯的族人。

檀灯顺从地依偎在霍锦城怀中，小声道：“父王真是个大好人，他是我们全族的神！我小时候学过做他的小像，至今身边还带着一座”

霍锦城想到檀灯锁在木箱中的那座木雕小像，心情又开始微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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