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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十四,大婚前夕。
依旧俗,霍锦菱今夜是不能入睡的,房中红烛要一直燃到出阁上花轿,而且要有女性长辈陪同守夜。此刻她正穿着嫁衣,端坐在梳妆镜前,让宫女为她梳妆。正殿里,檀灯披着大红色袈裟,束着金冠,为她诵经祈福。
在她的旁边,同样端坐着一位新娘,正是固江郡主赵云屏。
赵云屏比她小了一岁多,面庞肖父,眉目间带着几分英气,一直带着莫名的神情看梳妆镜,偶尔发现霍锦菱在看她,就会冲霍锦菱吐舌头,缩缩脖子,似乎是在抱怨凤冠太重。
当然会重。霍锦菱心道,她听宫女提过,两人头上的是百鸟衔珠朝凤冠,纯金制做,镶嵌百宝,凤冠前有七只凤凰,每只口衔一条珠串,组成珠帘,费了近百颗东珠,是照着册封贵妃的标准打造的。
不过赵云屏主动示好还是让她心安。
两人家里都没什么直系女性长辈,男性又不好留宿禁宫,霍锦菱还好,有檀灯操持,赵家则只好麻烦所请的女傧相代为守夜。
申时前,霍锦城和赵翼一起进宫面圣。
征和帝这一日十分兴奋,穿着寝衣在紫极殿里走来走去,半点睡意也无,连廖孝安也劝不住他,只好跟在他身后护驾。一见到霍锦城,还没等人行礼,征和帝就奔了过去。
但紧接着又看到了赵翼,撒欢的腿又紧急刹住了。
赵翼的母亲是惠帝的长姐,当年也在惠帝登基时出过力,备受惠帝尊敬。赵翼是幺儿,老来子,很受母亲疼爱,因此也受惠帝喜爱。他也曾和几位皇子一起师从钱明山读书,但他不爱读书,很早就被扔进军营里锻炼,练成了个皮猴子,经常捉弄几个皇子王孙。后来娶了妻,收了性子,却又上了战场,立下战功,成了那些皇子王孙教训顽皮孩子时口中“抓小孩的狼”一般的人物,止小儿夜啼,治小儿顽皮,百用百灵。
征和帝幼年时也曾听过这样的故事,一连做了好几天噩梦,吓得太后将伺候他的嬷嬷宫女全部换掉才哄住他。一直到现在,他还有些惧怕这位堂叔。
“参见皇上。”
“啊,不用行礼的。”征和帝扶起两人,“这么晚进宫有事吗?”
两人对视一眼,赵翼道:“回皇上,臣想再看一眼女儿。”
霍锦城点头附和。
征和帝闻言,松了口气道:“吓朕一跳,朕还以为又出什么事了呢。舍不得她们就去看看,不必过来说一声。要是晚了就睡这儿,朕这里好多空房子呢。”
“臣谢主隆恩。”
赵翼叩拜完,匆忙起身就往望阳宫走。
霍锦城慢一步起身,还没站稳就接住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堂哥,朕好高兴啊!自从杜丞相来后,宫里好长时间都没有喜事了!”
“皇上,君臣有别,”霍锦城后退一步道:“贤妃不是有喜了吗?”
征和帝咬着唇道:“已经没了。”
霍锦城一愣:“没了?怎么就没了?”
“小安说,贤妃姐姐的孩子是一个侍卫的,是用来救她父亲的,她父亲被杜钦斩了,所以孩子就没了。”
霍锦城看向廖孝安,见廖孝安点头,勉强压住瞬间涌起的怒火,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严肃道:“如今日戎来势汹汹,臣本不该因私留京,臣请旨,等锦菱完婚,臣即刻赶赴龙腾郡,望皇上恩准。”
征和帝的嘴角顿时垮了下来,撅着嘴道:“堂哥一走,朕又要怕了。”
霍锦城十分克制地看了眼征和帝,垂头道:“皇上不必怕。臣正是要去打退日戎,保住皇上的江山。臣当初背着天煞孤星之名,受尽苦楚,同辈中唯有皇上敢和臣说话;后来臣沉冤昭雪,涉及太后与太长公主,又是皇上愿意给臣一个公道,处置太后及从犯,不追究臣私闯禁宫之罪,恩同再造,没齿难忘。”
没等征和帝做出反应,霍锦城单膝跪地,大声道:“臣愿为皇上开疆拓土,马革裹尸!”
“啊,这,这么说不吉利的!”征和帝慌忙双手捂着胸口绣着的龙,默念什么,过了片刻,他松开手:“好了,刚刚说的不吉利的话统统不会兑现了!”
霍锦城心下一软,莫名有些感动。
他其实是个很难被感动的人。这些年背负恶名,连亲人都疏远他,仅有的慰藉就是为他说话的征和帝、亲妹妹霍锦菱和身边几个心腹:沈雁栖、方兴、白居北,还有曾书信交流过兵法的季柞。
后来还有个檀灯。
也就是从娶了檀灯开始,他有了一个家,他洗脱了克亲恶名,他找到了妹妹,有生之年,他还可以看到妹妹出嫁。
就好像檀灯是他的福星,为了结束他的苦难而来到他身边。
霍锦城突然很想看到檀灯,于是匆匆告退,去往望阳宫。
他到达时,望阳宫灯火通明,到处都挂着红绸,贴着喜字,红衣宫女们端着各色吉物来回穿梭,匆忙而嘈杂。但这嘈杂人声却意外地让人厌烦不起来,还有点勾起了他的回忆。
去年底他娶檀灯时,也是这般光景。
霍锦城绕过凤穿牡丹影壁走向正殿,一眼就看见站在正殿中间的人。
大婚那日,他并没有仔细看过檀灯,只觉得这人清秀,但太过瘦弱。后来檀灯再没有穿过艳色衣物,平素穿一身灰缁衣,偶尔穿着暗色诰命礼服,低调到不注意看就会无视,他也就习以为常了。
直到今天,檀灯穿了暗红色缁衣,外披艳红的袈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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