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2)
这时宋姐听到动静走了过来:“怎么了,什么不见了?”
“他说有一件衣服不见了,”贺天说着,扭头又问莫关山:“是什么颜色的衣服,上面有图案么?”
“白色的,中间有个五角星!”
“啊,那件啊!”宋姐想起来了,“下午出门之前我拿去洗了,这会儿还在烘干机里呢!”贺天松口气,正想宽慰莫关山,没想到这假小孩儿嘴巴一扁,瞬间湿了眼眶:“软绵绵不能洗,不能洗的!”
“为什么不能洗呀?”宋姐奇怪地问着,拉了他的手去杂物间的烘干机里找衣服。圆圆的可视门一打开,莫关山几乎是一头扎进去,没两下就拖出了那件印着铁锈色五角星的白色旧T恤。他着急地摸一摸下摆,又把衣服往嘴上贴一贴,随即委屈地抬起脸,“吧嗒吧嗒”流下泪来:“不软了,不软绵绵了,呜……”
“没有不软呀!你看看,烘干了,干干净净的,还有香味呢!”宋姐不解地揉捏着那件T恤,不明白他到底在难过什么。莫关山这会儿哭着,也说不清,就一直摇头,说不对不对,要软绵绵的,滑溜溜的。宋姐想一会儿,问别的纯棉衣服行不行?他说不行,不够细,不够软……总之就是不行。
“贺先生,这……”宋姐有些头疼,转脸朝贺天求救:“我早上见他这衣服放在床边,摸着洇洇的,好像穿过好几次了,就想着洗一下,没想到……”
沉吟两秒,贺天低声道:“你先哄着他,我打电话问一下他爸爸是怎么回事。”回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他踱步到阳台上,拨通了莫爸爸的电话。不多时,电话被接起来了,传来的却是一个略显疲惫的低婉女声:“喂,贺先生,是阿山出什么事了吗?”
贺天一怔,不确定地道:“……莫夫人?”
“对,对,我是莫关山的妈妈。是不是阿山犯了什么错呀?”
“噢,他没有犯错,我就是想问你们一个事。他是不是有一件叫软绵绵的衣服,是不能洗的?”
“……他还是把那件衣服带去了啊!”莫妈妈难以置信地低呼出声,语气里瞬间充满了难过与抱歉:“那件衣服是他抱着睡觉的,谁也不让拿……每次脏了都要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才能拿去洗,洗完他还要闹一两晚上,非得用得滑溜溜了才能睡得着。这次他离了家,我还想着把衣服藏起来,让他戒掉这个毛病,没想到还是被他找到了……”
听莫妈妈这样说,贺天一怔,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件事。他五岁以前一直是跟妈妈睡觉的,那会儿他也有个怪癖,喜欢拽着妈妈睡衣的蕾丝边睡觉。那蕾丝边摸起来细细的,软绵绵的,但只要一洗,质感就会发生变化,一定要再穿几天,才能恢复滑溜溜的触感。那会儿妈妈还笑他,说他五岁了还娇气,断不了奶。后来有一次被父亲知道这个癖好,他勃然大怒,一把将睡衣抢去,让下人烧掉了。
……贺天不记得那时自己有没有哭,甚至也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戒掉的。也许父亲说得没错,盲目纵容只会导致事态愈发恶劣,还不如当机立断,绝了这个习惯,日后想必他也不会再记得这件事。
偏过头,房门外的哭泣声已经渐渐停止,没了声息。手机里面,莫妈妈不安的声音还在继续:“贺先生,阿山要是哭闹,你就……你就别管他吧!他一会儿就不哭了。晚上睡觉你把他的门关上,让他自己折腾去,等白天犯困了,第二天晚上就会老实睡觉了。”
“好,我知道了。”淡淡应一声,贺天望着窗外的灯火,又问:“阿姨,这不是莫叔叔的电话么,怎么是你接?他怎么了?”
“他……他今天住进医院了,准备两天,后天进行第一次放疗。”
“……原来是这样。”第一次遇见这种事,贺天也不知如何安慰。沉吟一会儿,他低声道:“阿姨,缺钱的话可以跟我说。多少万都没关系,人命要紧。”
“不用了……贺先生,你肯照顾阿山,我跟他爸爸已经很感激了。”说到这儿,莫妈妈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鼻音:“阿山他,在你那边还适应吗?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他很乖。晚上我把他带去跟同事吃饭,他也很讨人喜欢。”
“那就好……”莫妈妈吸吸鼻子,这时背景里远远传来了一声呼喊:“三号床的家属!”她匆忙应一声,扭脸道:“护士喊了……贺先生,阿山有事的话你再给我打电话,我先回病房了。”
“好,你先忙吧。”
挂了电话,贺天静静立在窗前,面上一副若有所思神情。半晌,他想到什么,转身到床边靠椅上拿起一件灰色的衣服——这件精梳超细埃及棉睡衣他穿了四个晚上,今天正打算换洗掉。仔细地摸一下,这件衣服跟莫关山的“软绵绵”触感颇为相似,都极其细腻柔软,而且浸润了人体的温度和潮气,带着几分氤氲的触感。
暗暗比较一会儿,贺天拿上衣服走过去,见莫关山已经不哭了,这时正坐在床边发呆,眼眶红彤彤的。宋姐坐在一旁,无奈地看他一眼:“贺先生……”
贺天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走到红发Omega身旁坐下来,把衣服递到了他面前去:“莫关山,你看看这件衣服,可以用吗?”
莫关山茫然地抬眼看他,怔愣一会儿,伸手接过了那件衣服。他攥着衣服揉捏一下,又放到脸上蹭一下、闻一下,最后用嘴唇亲了好一会儿,双眼逐渐亮起来:“……它也是软绵绵的……好软,好滑!还有香味!”
贺天不禁笑起来:“可以用吗?”
“可以用 !”莫关山双眼亮晶晶地盯住他,那真诚感激的小眼神儿,看得贺天都有些招架不住:“那小朋友可以乖乖地去洗澡了吗?”
“嗯!阿山可以去洗澡了……”宝贝地抱着那衣服,莫关山神采奕奕地从包包里摸了衣服和黄色小裤裤出来,摇摇晃晃地往浴室跑。见他抱着睡衣不放手,贺天哭笑不得,喊:“你把那件衣服拿过去干什么,一会儿弄湿了!”
“……哦!”脚下一个急刹拐回来,莫关山宝贝地把衣服塞进被子里,瞬间又晃没了影儿。宋姐看得叹气,无奈地摇摇头:“这个阿山,真就是小孩子,睡觉还要抱个东西……衣服脏了总要洗啊,洗一次他又要哭一次,也不知道他爸妈是怎么忍着不帮他戒的。”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坏习惯,不戒就不戒吧。”淡淡地替他辩解一句,贺天揉揉眉心,转身回了自己房间。正说坐下来倒杯酒,喝了好睡觉,一旁手机响了起来。以为是莫妈妈有什么事儿忘了叮嘱,他拿过来一看,却见是父亲打来的电话。
攥着手机冷冷地看一会儿,直到铃声开始响第三遍,他才慢悠悠地接起来:“喂。”
“贺天,”贺父的声音不疾不徐,从容之中带着几分倨傲,仿佛胜券在握一般:“你闹够了吧?闹够就回来,什么事儿都不会有。你的合同照签,公司照开,李叔叔家的远程也是做软件的,还能带你一把。”
“是吗?”贺天笑起来,“他家软件做得好,闺女也不差是吧?几岁了啊,哪个大学毕业的,有没有照片?”
“二十三岁,纽约大学的,配你足够。”以为儿子松了口,贺父话语间愈发舒畅:“照片嘛……等会儿我让你哥发个微信号给你。你们年轻人加个好友,私下底好好聊聊,她长得不差的。”
“好,我跟她聊聊。”贺天嘴角勾着,眼中却一片冷意。一会儿挂了电话,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床头柜前,在最下层抽屉里翻找几下,不多时掏出来一个暗红色的本子,上面写着“户口登记薄”五个字。
还好前年他偷拿户口簿自己办了一本……呵,贺竞,你不就是要我结婚么?好,我就结给你看。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