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色真美（1/2）

周一早上徐元看到高明轩骑着电动车载夏大阳来上学并无多大意外。

毕竟上周五的那场意外他是目睹了全程的，就夏大阳膝盖破的程度，少说也得要一个星期才能好了结疤。

不过想想也是有趣，上学期高明轩从楼梯上摔下来瘸了一阵子，那时候夏大阳就每天骑电动车接送高明轩，现在可倒好，风水轮流转，换成夏大阳瘸了。

张宸咬了一口肉馅包子，瞥了一眼刚跨出教室前门的高明轩的背影，问道：“你妈说你没？”

夏大阳慢腾腾地放下书包，颇为凄惨地叹了口气：“别提。”

周末两天夏大阳基本都待在高明轩家里蹭吃蹭喝蹭睡，小日子过得不要太爽，但最后总归还是要回家面对现实的，等到周日那天下午，夏大阳从高明轩家回来，原本在打扫卫生的夏敏一瞅见自己儿子膝盖上那两块不忍目睹的创口时，面色直接一沉，连扫帚都给甩手扔了。

“怎么回事？”她厉声问道。

“不小心摔了……”夏大阳下意识往高明轩那边靠了靠，在肩膀抵到后者的上臂时才有点安慰。

料想夏大阳说假话，夏敏干脆直接转问高明轩了：“明轩，你来说。”

高明轩实话实说：“踢球的时候被撞倒了。”末了他还不嫌事大地补充了几个字：“蓄意的。”

“谁干的？”一听这话夏敏火气立刻上来了，声音顿时提高好几个调，“我得好好教训他！胆子不小啊，欺负到我儿子头上了！”

“不用，我打过他了。”高明轩面不改色地说。

夏大阳闻言捂住额头，另一只手轻扯了一下高明轩的短袖衬衫下摆。

这回换成夏敏愣了，她停在那里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还是夏大海出声打破了沉默，他见自己儿子膝盖摔得那么厉害，不悦的同时感到十分心疼，他拍了拍夏大阳的脑袋，说：“以后踢球可得注意点儿啊。”

夏大阳立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这件事就此翻过页，息事宁人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之后夏大阳跟夏敏坐在客厅看电视，夏敏不厌其烦地问他膝盖疼不疼，换没换过药，想吃什么。自己儿子身上出现了不浅的口子，疼的是她这个当妈的。

夏大阳逐一回答说现在不怎么疼，就是不能伸直；药高明轩帮换过了；很想吃零食牛肉炖土豆还有酸菜鱼。

一旁的夏大海给高明轩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跟着他走进厨房。

“打人了？”夏大海开门见山地问。

高明轩比他高出很多，所以要谈话夏大海不得不抬起头。他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放在人群中绝对瞩目的少年，看着他那面无表情的脸庞，心里划过一丝心疼。

无论怎样，终究只是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嗯。”他轻轻地应了声。

“下次别这样了。”夏大海收起一贯的和煦笑容，无比认真地说，“不要冒这个险。”

还好这次只是同学之间的摩擦，夏大海不敢想象如果下一次换成别的处境，高明轩这个孩子还会不会依然像这次挺身而出。

并不是让他做个冷眼旁观的人的意思，夏大海是怕没人告诉过高明轩，有些时候就需要假装看不见，首要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然后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提供帮助。他担心很多种未知的假设，大阳是他的儿子，他自然不想让他受到任何伤害，而他也同样希望高明轩能够平安无事，安稳地过完这一生。

外人对高明轩的外在条件与家庭背景各种羡慕与眼红，抱怨上帝对某些人的偏爱。而事实是上帝本身就不公平，他所谓的公平是广义的，就像一个人丢了一百

块钱，那就会有人捡到那一百块钱，一个人死去，必将有一个新生命降临。上帝看到的从来都不是某个体，他看到的是整个世界。

高明轩停顿了很久，然后才开口说了简单的两个字：“谢谢。”

这句谢谢很突兀，甚至有些莫名，但夏大海还是懂了他的意思。他用力地拍了拍高明轩的肩膀，露出带着些许无奈的笑。

男人之间不需要过多言语，几个简单的动作就足以表达自己的想法了，看似草率实则足矣，刚刚好。

足球赛那天，结束后高明轩没多做停留便离开是因为钱昀叫他去办公室找她，让他球赛一结束就立刻过去。

高明轩猜得到钱昀找他做什么，事实也确实如他所料。

当时办公室里只有钱昀一名老师，其余的任课老师都去小报告厅就期末考试的准备开会了。

那天钱昀讲了很多大道理，还举了几个前些年就发生在市立高中的例子，但高明轩基本上没听进去。

最后她说：“老师不是要批评你打人，相反，你为好朋友两肋插刀的行为值得赞赏，老师只是希望下次你可以用更好的方法解决，而不是用武力。你要知道，现在这个时代，暴力永远不是最好的方法。”

高明轩沉默不语，他没有指出钱昀话中一处根本性的错误。

好朋友？

他可没有把夏大阳当成是好朋友。

当然这件事，钱昀也不需要知道。

周一通常是整周最为繁忙的一天，夏大阳跟张宸闲聊了一会儿，交完所有的作业就差不多该晨读了。上午的课均为主科，上起来着实有些疲惫。

临近学期末考试，各科的课堂除去英语均为综合复习，数学课的内容也无非是讲讲试卷和习题。张宸趁着老师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喝了口可乐，动作太急差点被可乐里的气给呛着。

“夏大阳，第13题你还有什么方法吗？”

张宸把可乐瓶放到桌腿边，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人，见他一点动静都没有，立即伸手在桌子底下打了一下他的大腿，那人一个激灵站了起来，随之而来的就是一声闷哼，张宸知道他是扯着膝盖上的伤口了。

夏大阳缓过神，有些茫然地望着数学老师，良久才尴尬地问：“呃……什么？”

张宸小心地瞥了两眼夏大阳，整个人也跟着坐立难安起来，生怕数学老师的视线一不小心就扫到了他，然后叫他起来回答问题。

不过话说回来，夏大阳竟然也会在数学课上走神，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啊。换成是英语和语文也就算了，一个力不从心一个内容无聊，人之常情。

连坐在前头的韩雨都好奇地转过头，看向那个略显窘迫的少年。

“第13题，除了用建立坐标系的方法，还有别的吗？”数学老师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毕竟夏大阳是所有老师公认的好学生，三门主科的成绩很稳定，尤其对于大多数学生目前不怎么重视的副科，他的成绩也十分出色，这样未来的学习会轻松许多，偶尔走走神其实也无伤大雅。

夏大阳快速地浏览了一下题目，回忆自己当时做的方法。

等夏大阳坐下来，张宸才小声地问：“你刚想啥呢！”

夏大阳愣了一下，随即磕磕巴巴地回道：“没，没什么……”

张宸撇了撇嘴，不满夏大阳把他当傻子的行为。

中午一放学，张宸就跟陆宇翔飞快地跑出教室要去食堂跟一群饥肠辘辘的人抢饭吃，恰巧在教室门口遇到刚要进来的高明轩，张宸匆忙地向他打了个招呼，连跟高明轩并不算熟的陆宇翔都打了声招呼，而且高

明轩也都一一回应了。

打从上周五那场意外发生之后，陆宇翔就对高明轩改观了很多。

从前他觉得，高明轩就是那种对什么都很无所谓的人，一味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在意别人对他的任何看法，总之别人接近不了他，他也不屑于跟周围的人有丝毫半缕的联系。但事实是，他有在意的人与事，他慢慢融入到了他们的世界，他们也可以接触到他了，他不再高高在上遥不可及，他就是他们隔壁班的同学，看似很矛盾，但事实确实如此。

他们的这个同学，长得很帅，看起来冷冷的，话也有点少，但他人很好，讲义气、护短，被他纳在羽翼下的人，他会尽力护其周全，就像他愿意为了夏大阳奋不顾身。

说实话，陆宇翔是很佩服的。

因为换做是他，如果被用背后铲球恶意绊倒的人是他最好的朋友，而他当时也刚好在场，他可能不会动手，因为在此之前，他会考虑如果他打了人，那么周围的人对他的看法会怎样，老师对他的印象是否会变差，以及学生档案上会不会留下污点。

他会犹豫，他会退缩。

所以，他没有为最好的朋友出头的勇气。

然而在佩服高明轩的同时，陆宇翔也挺羡慕夏大阳的。

能有这么一个朋友，真的很难得。

考虑到夏大阳目前虽然能走路，但是行动迟缓，为了避免人潮，高明轩在一班里头呆了一会儿，等时间差不多了，两个人才慢悠悠地往学校车棚走。

夏大阳膝盖上的口子已经要结疤了，虽然证明了伤口在一点点愈合，但却导致他一伸直腿就硌得发疼。

骑来的电动车还是夏大阳他爸的，也就是曾经接送高明轩的那辆。说实话，时隔数月再次坐上那辆电动车的后座，夏大阳的内心极其微妙。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他跟高明轩是一个接一个瘸，一个接一个当专职司机。

学校车棚那里有个小上坡，高明轩让夏大阳在下面等着就行，但夏大阳还是跟上去了，他估摸着自己总要练练走路，得以尽快恢复以往状态，二等残废的生活实在委屈。

各班学生的车子均停在相对的班级区域，高一至高三也都是分好的。高明轩把电动车直接停在了七班的区域，因为这里比一班的位置更靠近出口，比较方便。

只是七班骑车子上学的学生不少，而且大多数骑车上学的学生都选择中午留校吃饭，所以尽管已经少一些了，但剩余的车子排得依然很挤。

高明轩一个个推开才把电动车牵出来，只是牵到一半车子就不动了——后座又被另一辆电动车给卡住了。

他瞥了眼电动车，刚想伸手去抬电动车的车座，另外一只手便捷足先登。

夏大阳本来是想帮帮忙的，但手刚摸到车座时就跟高明轩的手指相撞。他像被开水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然后低下头一言不发，脸上的温度迅速腾升，就连耳朵也在隐隐发热。

高明轩的动作停了一下，随后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轻松地抬起电动车的车座。

夏大阳垂着脑袋，手指还残留一些高明轩手上的温度，他偷偷深吸气以放缓自己心跳的频率，不过并没多大用处，心脏仍旧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仿佛下一刻就能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距离现在最近一次的体会到这种感觉，是在上周五。

上周五晚上在高明轩家吃完饭后，夏大阳就万分纠结地静坐在马桶上，看上去和思考人生无异。

这膝盖一破除了能吃上高明轩做的饭之外，其余没有一丁点儿好处，就像当时，洗澡对他来

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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