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了”（1/2）

高考来得气势汹涌，走得也干净彻底。

印象中那栋高三专属的教学楼还在夜晚降临时灯火通明，而好像就在一瞬间，所有的灯全都熄灭，远远望去，只有蓝色的窗帘从未关严实的窗子中钻出来，随风飘荡。

那栋楼空了。

保洁的员工可能还在清扫卫生间与水池，要不了多久，这栋楼就要被新面孔占据，一年后他们再匆匆离开，而又换上另外一批人。它见证了一年又一年，带走了一批又一批人。

当早晨起床时感觉一脸油腻的时候，韩雨就知道真正的夏天来了。她在自动售货机买了四包彩虹糖，把鸭舌帽牢牢地卡在脑门上，接着跟同伴兴奋地前往操场。

夏天，最不能缺少的就是酣畅淋漓地流汗。

“你说……哪个班会赢？”燥热的空气中听到有人这样问。

“可能是……”那声音被泛着热意的微风吹散。

张宸快速地在夏季校服外头套上统一的橙黄色坎肩背心，火急火燎地问道：“大阳，你有多余的护膝嘛。”

夏大阳直接把手里的护膝递给他，说：“你用吧。”

张宸毫不客气地拿过护膝自己穿上，经常打篮球的人一受伤大多都在膝盖和脚踝，像他前段时间膝盖就有些隐隐作痛，所以这护膝多少能保护一些。

短暂的热身后，两个班级的参赛选手在赛场集合并分列成两队，裁判站在中间象征性地说了一下规则。

夏大阳避开刺眼的阳光，习惯性地瞥向高明轩，后者身穿荧光黄的坎肩背心，微垂着头，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紧接着他像有感应般抬起头，正好和偷窥他的人对上目光，他停了一下，随即勾起嘴角。

被抓包的夏大阳立刻窘迫地偏过头，还不忘掩饰地轻咳一声。

比赛开始了。

韩雨一边不停地往嘴里送彩虹糖，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枚小小的足球，生怕它一不小心就进了自家球门里。她的心脏随传球不断地收紧再收紧，她跟着人群大声欢呼，扯着嗓子喊一班加油，甚至都被嘴里没化完的彩虹糖呛了一口，她使劲拍着胸口喘气。

七班的学生不甘落后，生怕在气势上输给一班。这无疑是一场关于声带的较量。

身为班主任的钱昀和张镭站在学生堆里，没有丝毫不耐烦地听着周边学生叽叽喳喳的吵闹声音，同样密切关注着眼前的球赛。

“年轻真好。”钱昀感叹了一句。

“现在也不赖。”张镭笑了笑，回答。

这辈子跑的最快的时候，除去赶公交车，再除去被野狗追，可能就是在学校运动会的时候了。至于为什么？因为有那么多人看着你呢，你的一抬腿一落脚都牵动着同学的心。就像现在这样，参赛的选手都精神紧绷，以防出现任何让敌方有机可乘的差错。

“你觉得哪个班会先进球？”有人附在同伴耳边大声问道。

而比赛仿佛即刻就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七班属于校队之一的男生中途突击抢球，找准了一班队形的疏漏，然后抬起脚，用力地踢出去。

球进了——

不，没进。

素有“门神”之称的超哥猛地一扑，稳稳地接住了高旋的球。

一半人发出可惜的叹息，一半人险险松了口气。

“还好我们超哥防守厉害！还好还好！”韩雨万分庆幸地拍了拍胸脯，“吓死我了！”

站在旁边的女生点点头：“对啊，毕竟咱们‘门神’可不是浪得虚名。”

夏大阳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他皱起眉扫了几速地瞥过七班的

几个学生。

和训练赛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就刚刚那一球，队形的漏洞绝不是巧合，仿佛是蓄谋已久，就等着他们出错。若不是队员的防守到位，那对方就会占了在十分钟内抢点首开的优势。

张宸也一脸凝重。他感觉到了，平时训练赛七班的球风很平缓，而现在，节奏被那两名校队的学生带的极快，连球风也迅速凌厉起来。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确实没看过七班跟别的班级打比赛，所以对七班的球员在真正赛场上的状态一无所知。

套路啊，说好的真诚呢！张宸内心处呐喊。

不过好在一班队员实力还是有的，前几分钟适应下来就感觉好很多，毕竟赛场上要成为优势方，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在实力相当的前提下，重要的就是心态了。

徐元微微喘了口气，说实话他足球踢得不算好，之前打的几场淘汰赛都是那两个校队的带节奏，他们擅长突击截球，而高明轩带球过人和射门是强项，所以一场比赛下来，他跟的也挺辛苦。想他篮球场上叱咤风云（高明轩不算在内），到足球场上却软如爬虫，天理何在！

瞄了一眼高明轩，他站在原地，微眯起双眼注视着球场上的即时动态，那认真的表情徐元都略感诧异。

前几场也不见他有那么认真啊。不过也可能是因为那些班级实力着实不行，跟一班比那是差远了。

开场的第14分钟，夏大阳进了第一球，学生的欢呼更加热切了。

韩雨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她大声喊着：“我好渴！你问她们谁有水！”

“你说什么？！”女生光见韩雨张嘴但没听见声，就扬声反问。

“我说！我要水！”韩雨咽了口口水，再次大声喊道，这一次她清晰地听到自己嗓子哑了，不光如此，还破了音。

“那你去吧！”女生附在韩雨耳边大声说。

“……”

一班进首球后，七班紧追其后，在开场的第20分钟，也进了一球。

考虑到各种因素，包括普通高中生的身体状况以及时间的紧迫度，体育组对球赛稍稍做了改动，例如比赛时间缩短为70分钟，35分钟后则为中场休息。

临近中场休息的时候，陆宇翔的膝盖被人踢来的足球击中，他踉跄了一下，最后站稳。

现在比分为2:1，一班暂时领先。

“我去，那球故意的吧。”张宸仰起脖子往嘴里拼命地灌水，忿忿道，“你膝盖咋样？”

陆宇翔无所谓地摇摇头：“没多大事儿，咋还出损招呢这孩子。”

“简直了，待会儿我跟陆宇翔防住他，张宸你就照他膝盖踢啊，”一男生满脸的气愤，“校队的了不起啊，也就跟高二高三关系不错了。”

陆宇翔闻言开玩笑：“哎呦你可别，就张宸那技术，他能把球再踢我身上！”

“哈哈哈哈！”

而下半场开局没多久，七班一名校队的学生就来了个完美的假摔，夏大阳被判黄牌警告，对方任意球。

夏大阳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是，裁判，这假摔啊！”陆宇翔直接就不服了。

学生裁判吹哨摆摆手，说：“服从处置，不会存在判错情况。”

夏大阳暗骂一声，但也只好自认倒霉。张宸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说：“没事没事，待会我们也假摔回来，给我单刀机会啊。”

目睹了全程的高明轩面色不悦地看着夏大阳带有懊恼和委屈的表情，脸上写满了不甘与无奈，他皱起眉毛，冷冷

地扫了一眼那假摔成功洋洋得意的男生。

比赛还是得照常进行，第60分钟，夏大阳又进了一球，比分到了3:3。

气氛立马变得紧张起来。

比赛所剩时间不多，想赢，就必须要在极力防守的同时再进一球。

韩雨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就连呼吸都极其小心起来。

一班的球员在各种找机会把球传给夏大阳，因为就目前来看，他的命中率最高。

夏大阳接到球后立刻奔向对方的球门，而就在此时，突然有个人一个背后铲球过来，双脚贴地动作连贯地从夏大阳两脚之间插进去并踢走足球。

他措手不及，直接被绊得向前扑去。

韩雨的视线一直胶着夏大阳，期待他能够再进一球，结果突然从他身后跑来一个男生，他迅速倒地伸腿，刚好处在夏大阳双脚之间，他蹬走夏大阳脚边的足球，而夏大阳，也随之被绊倒，重重地扑倒在地。

她惊得睁大了眼，抑制不住发出了一声尖叫，周围一下子变得异常嘈杂。

张宸在看到夏大阳被绊倒时直接骂出了声，飞似的冲到他身边要把他扶起来，刚好在附近的几个七班的学生也都立刻赶过去帮忙。

韩雨捂住嘴，她一脸惊愕地看着夏大阳趴在地上，张宸扶他起来的时候他又没站稳直接跪了下去，她忍不住跟着惊呼一声。随后又有两个人架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起来，韩雨往前边挤了挤得以看得更清楚，紧接着她发现夏大阳的膝盖上有两块不忍目睹的血红。

他的头发也粘上了一些草屑，张镭一个手势拦住钱昀，自己赶忙跑过去，先是轻拍掉他头发上的东西，快速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势，然后便跟几个非参赛人员一同扶着他走出场外。

徐元在夏大阳摔倒的那一瞬间心脏就悬起来了，他满脑子只有两个字：

完了。

他脖子僵硬地转向离他不远的高明轩，惶恐不安地发现那个少年朝着夏大阳倒下的方向站着，只是始终垂着头，直到夏大阳被带出场外都没有任何动静。

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让人无法看清他的表情，然而，徐元清晰地看到了他用力握紧的拳头和绷紧的手臂上，因极力忍耐而爆出来的青筋。

“高……”徐元刚想开口说句什么，或是让他别担心，或是其他。

只是连名字都还未喊完，高明轩就沉着脸，一步步走向那个作俑者。

徐元冷汗都出来了。跟高明轩做了那么久的同桌，他还是第一次见高明轩摆出这幅表情。

紧接着，在徐元还没反应过来之时，高明轩就拎起了那个男生的校服衣领，照着下巴就给了结结实实的一拳，伴随着女生的刺耳尖叫声，还有一道压抑的，低沉得令人颤抖的声音：

“谁他妈给你的胆子？”

徐元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他猛地冲上去扯住高明轩的手臂，旁边的人也都迅速跑来分开两人，避免事情愈演愈烈不可收拾。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徐元和另外两个男生拼了命地拦住高明轩，而高明轩的力气大得惊人，三个人拽住他都很费劲，“咱们好好说话！别动手行吗！”

张宸钻到两人中间，手臂伸开，他朝表情阴沉得可怕的高明轩摇摇头，拜托似的说：“别动手，真的，你千万别动手，算我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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