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1/2)
极近山巅,雾气浓密,茫茫间已寻不见各自身影。
“公子.......”阿斐叫了几声无人回应,取出乾坤扇一扇,雾气霎时退去了大半,就见到其后不远处,林简牵着林渊的手,一步步追赶而来。
面上一缕担忧之色,稍纵即逝,阿斐最终轻叹一声,缓步行至二人面前。
林简寒风吹面,神色倦怠,一双眼雾气迷蒙,瞳色愈发深邃如墨。拖着林渊行得气喘吁吁,此刻停下来,只能单手叉腰断断续续地道了句:
“眼神......不好......”
说着用手指了指林渊。
“我目力不佳,雾大了便不能辩物,方才不小心摔倒了,多亏小简......”
“行啦行啦,不必客气......”林简有些不耐,掌心相抵,林渊火热的手掌捂得他微微发了汗,黏腻的触感让这样的肌肤相亲显得格外暧昧,赶紧挣脱开来对阿斐道:“雾气已经散了?”
“恩”阿斐上前扶了他,在前面小心翼翼地走着,余下林渊望了望空留的掌心,一抹笑容瞬时绽开,轻轻摇头,随即跟了上去。
三人越往前行,松林越是茂密,攀枝叠影,遮天蔽日,脚下腐叶绵软,踏上去簌簌有声,行进间竟恍然入夜一般,天色沉寂。
一路行到山巅,屏障退去,耳边长风呼啸,一时登临绝顶,只见脚下层层翻涌,云雾蒸腾,飘飘忽就似羽化登仙。
不远处商眉则独坐于山顶的一块巨石之上,正在吐纳。
一呼一吸,气息绵长,吐浊纳清,御变六气。身上灰色道袍随意束了,敞开一片雪白的肌肤,意态狂狷恣洒,胸前起起伏伏,脚边香插中燃着烟雾袅袅,竟是飘然不散。
意境空灵,游于方外,世间再无纷繁杂念,面前之人犹如一缕青烟,雾隐雾现间就欲乘风归去。
“商兄......”林渊有些无措,眼前人影单薄,恍然间就要消失不见一般,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商眉缓缓睁开眼,一双眼清明如洗,云开雾散,商眉拂衣而立,周身皎洁,如一轮千古悬月,居高冷傲地看着这世间一切冗杂。
“林少主,为何会在此?”
林简上前一步,双手抱臂,十分惋惜地说道:
“是啊,我本不该在此......”转而对阿斐嘴角一挑,说道:“走吧,人家嫌我们碍事呢!”
此言一出,商眉面色一冷,已是十分不悦,表面上还是大度地说道:
“我本不是这个意思,林少主何意总是曲解商眉话中之意。”
“商兄莫要生气,是我不好,我这便先行告辞了。”林简嘴角含笑,此话虽是致歉,却倒像是打扰到了他们两人,不便之下匆忙告辞,惹得商眉又是一阵不快。
阿斐无奈摇头,也只得跟在林简后面,反道而行,沿着另一边山路下山。
背山而阴,山间针林茂密,环境愈加清幽。山道上落叶灌木丛生,不时传来几声飞鸟的怪异啸声,十分萧条,看来确是人迹罕至。
林简显然心情很好,悠然地在密林中穿梭,路上窜出的松鼠被他顺势放在了肩上,蹦蹦跳跳地喂了一路。
“阿斐,这商眉倒是生了一副好皮相。”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林少主若钟情于商天师,不是正合公子心意。”
阿斐在前面开路,一边试探着脚下的陷坑,一边不经意地答了一句。
林简摸了摸肩上那只松鼠,寻了个树洞放了,拍拍手随意地说道:“我也是为了保商眉性命啊。”
阿斐不置可否,交浅言深,君子所戒,商眉对林渊不可能戒心全无,林渊一腔赤诚若陷于虚情假意,难保日后不会愤懑成狂,痛下杀机。
“世间情爱最是惑人,如今虽男风盛行,林氏家主知悉此荒唐事,只怕也留不得商天师。”
这才正中林简下怀,世间最难消受,莫过于一往情深,直教人愿为白首,生死不离,他就是想看看林渊这草包,到底能为这世间情爱做到何等地步。
风声断续,夹杂着送来几声泠泠琴音,林简心中一惊,阿斐也停了脚步,转身望了眼林简,却得了一个嘘的手势。
林简只觉入耳处琴音流泻,一曲行云流水,转瞬却又如舟游浅滩,音滞凝塞,终于一声弦断,琴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阿斐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松风初定》”
“不错”林简竖起耳朵听了一阵,继而感慨道:“正是姚鹤先生的拜山门曲。”
“那为何......”阿斐颇有些惊讶,姚鹤归隐多年,如今收徒弟更是严苛,拜山门曲就是《松风初定》这等需多处跪指弹奏,指法骈散的曲谱,炫技之外更要求曲风不失古朴,与其说是考技艺,更是考验人的心智,这便是要演奏者至虚极而生妙,守静思而善动,即入忘我之境也。
林简亦笑而不语,白成羽演奏技巧已臻化境,最后这一声弦断,倒不是技艺缺失,实在是技艺纯熟之外,还需假于外物啊。
“阿斐,我记得去年生辰时二姐送了我一把古琴。”
“少佳?”阿斐却不急着去摸玲珑囊,忍不住提醒道“只是公子,少佳乃泛音琴首,雀鸣空灵,是以琴音清澈见长,松风初定这种雄浑古曲恐怕难以演奏......”
林简却不担心,反而自信地说道:“这世间能演奏松风初定的,恐怕只有名匠张机的无弦了,姚鹤设此门槛的目的,不过也是想找出这把旷世古琴而已。”
阿斐略一沉思,便明白了林简的良苦用心。
“张机斫此良琴,却取名少佳,是所谓器有所短,技有所长,让演奏者不需受器弦桎梏,只需用心弹奏。”
“正是此意”林简嘴角一扬,白成羽既以此曲苛束自己,看来也是想在琴技上追求更高的境界。
言谈间,阿斐已从玲珑囊中掏出一把漆黑古琴,光洁琴面无多余赘饰,只其上断纹彰显着传世遗音,林简接过来随意奏了几声,就如潺潺流水,余音不绝。
“当真好琴。”白成羽已踏着琴声寻来,站定在两人身后,忍不住脱口称赞。
“惭君此倾听,本不为君弹。”
林简背对白成羽与阿斐点头示意,口中吟罢这自谦之词,转身相望,面前之人虽前几日才见过,那日披麻戴孝尚不察觉,今日一见,举手投足间竟都带了几分商眉的风姿,就连商眉喜欢在交领系带处绑一小铃铛,这等小癖好都学得一丝不苟,林简只觉如鲠在喉,说不出的变扭。
因知悉他身世凄苦,倒是不难揣测其意图,商眉出身高贵,才貌冠绝,卑微如白成羽,自觉难以望其项背,便只能仰望这等气同谪仙的人物,更不自觉处处模仿,极近病态。
思及至此,林简心中不忍,商眉虽是高风亮节,白成羽亦是在音律方面惊才绝世,又何至于如此轻贱自己,徒羡他人,愈发觉得白成羽可悲又可怜。
“这位公子可识得此琴?”阿斐见林简久不言语,率先解围道。
“恕我孤陋寡闻,愿闻其详。”
“此琴......”阿斐正欲说明来历,林简却挥手阻止了他,转而改口道:
“不过是市井间购得的一把普通古琴而已,公子喜欢,送给你便是。”
白成羽摇摇头,笑得勉强,“林少主还请珍惜,此琴价值不可估量,如此轻言相赠,日后定是要后悔的。”
林简心中好笑,这人既然认定自己不识货,便顺着他的口气说道:“琴传于世,却道知音难寻,公子既然是懂琴之人,自然是受得起这琴的,若流于我等焚琴煮鹤之辈,实在是糟蹋了。”
“林少主!”白成羽退后一步,躬身作揖,已是划清界限之意,口中坚持道:“想必林少主此行来武云城的目的,绝非是老城主的丧礼这么简单吧,金宁......金城主于我有知遇之恩,还请林少主不要妄图让我做出有背金家之事。”
林简心中叫苦,他从头到尾都只是一番宝剑赠英雄的惜才之心,怎么就能被曲解成收买白成羽倒戈之意了。
这白成羽性格内敛固执,林简不禁在心中同情起金宁,一个盲目追求,一个麻木不接受,只怕还未捂得这顽石点头,已经被这坚硬外壳刺痛。
白成羽不做多言便告辞下山了,只留他二人呆立原地,阿斐见林简面有恼色,不言不语,显然是被白成羽的不识好歹气得不轻,开口劝道:
“公子,这位白公子饱尝人世艰辛,是以戒心甚重,你无需介怀。”
“是么.......”林简知道阿斐已经占卜了白成羽的过去,无力地叹息道:“你尚不知他以前能为一把琴.......”
“恩?”阿斐也甚是疑惑林简这般的欲言又止。
“阿斐你说得对,世间情爱最是惑人”白成羽肯为金宁拒琴,却卑微不肯接受金宁的爱恋,真可谓一对人间怨侣。
阿斐知他意有所指,不忍再问,林简又追问道:
“白成羽日后命运如何”
阿斐顿了顿,诚实答道:“谶指孤星,一生飘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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