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驿(1/2)
北出京城四十里,官道边有一座驿馆,名做谢将军驿。
谢将军驿为迎接得胜回京的将领所设,亦是来迎的朝廷重臣乃至君王落足之地,起居器具多为宫中所制,寻常官员踏足不得,因此驿中常年门庭冷落,少有公务往来,却备齐了驿丁、车马,不吝银饷,都养得膘肥体壮。
驿丁李白马天刚擦亮就起身,从库房中抗出两个麻袋,向马槽中倾倒精豆、麦麸等饲料,再混进干草抓匀,然后又打水挑担,拎着两桶清水,夹着毛刷钻进马厩,准备挑一匹毛已经长得足够厚实的刷洗。
马厩占地比驿馆还大些,养了十三匹马,各个神骏,李白马是养马的老手,目光一扫就知道哪匹马吃了夜草,哪匹偷懒没有吃。他在心中记下,想着等会儿做完活再写到纸上。
李白马不识字,他在纸上的涂涂画画只有自己认得出来,这一身养马的手艺就这样成了只传给儿子的绝学。
但他今日没能想预计中的那样轻轻松松地哼着小调刷马,李白马一进门就感觉马厩中有古怪,温度似乎比往日低,不由皱眉,以为是小儿子贪睡没有添加干柴。
然而在往里走了两步,惊觉马厩中竟然少了两匹马。
李白马后背发麻,顾不上水桶和毛刷脱手而出,匆匆忙忙地跑出去叫人。
此时天已大亮,厨子做好了伙食,抹着汗出了厨房,他身上肌肉虬结,敢在天寒地冻时做短打,身上还冒着热气。
厨房门一开肉饼香气就扑面而来,他听到脚步声,一抬头看到养马的驿丁慌慌张张冲来,一张口,声如洪钟地问:“啥事?”
李白马焦头烂额:“舅,两匹乌珠不见了!”
被邵光誉牵走的两匹乌珠马中有一匹,乌珠马耐长途跋涉,是李白马花了三年时间,在威靖关以北荒无人烟的草原中捕捉的神驹,原本准备留作种马,可惜头马暴躁不驯,只得忍痛骟了。
好在死活要跟着这匹乌珠马一起走的另一匹乌珠也是公马,已经开枝散叶,产下六只小马驹,李白马珍惜得很,谁都不许碰,
厨子和李白马是舅甥,名唤周铛,他住在厨房边,离马厩不远,闻言挠了挠胳膊上的汗珠,训斥道:“嚷嚷什么,是驿丞半夜牵着马出门了。”
驿丞郑虎不久前空降到驿馆中,不到两天时间就把谢将军驿中桀骜不驯的驿丁们打得服服帖帖,他兄弟郑豹更是杀人的一把好手,几人挑了山中匪类比试,他杀人之数独占鳌头,因此驿丞虽无根基,众人却是心服口服的。
李白马忍了忍,还是心疼爱马,骂道:“龟孙害我儿!”
正巧他小儿子李善蹄循着味摸来吃饭,一头雾水地听到自己被害,把李白马扛起来放到板凳上,摸了摸他的额头,关切道:“爹你老糊涂了?”
李白马气得猛喘气,还没缓过来,郑虎和郑豹两人双手空空地走回来,忽的鼻子一动,双双挤到厨房,掀开蒸笼,狼吞虎咽地吞了两个肉饼。
郑虎手里抓着肉饼往外走,被郑豹敲了一下手腕,讥笑他说:“瞧你这邋遢模样,谁肯接你的肉饼。”
郑虎讪讪地收回手,郑豹转向周铛问道:“有食盒吗?”
驿丁们敬重郑虎,对郑豹却是畏惧,周铛不明所以,但也不敢问,默不作声地拿了食盒给他。
郑豹用筷子捡了一摞肉饼,挨个撒上一撮盐粒,直到塞不下了才停手合上盖子,硬生生塞进怀里往外走去。郑虎恍然大悟地跟上他,在衣上蹭了蹭手上的油光。
两人都穿着一身黑衣,身上带着一股怪味,周铛下意识地嗅了嗅,脱口道:“咋一股血刺模糊的味儿?”
郑氏兄弟二人还没有什么反应,李白马先扑上来抱住郑虎大腿,干嚎道:“大人!你把我的马弄哪去了?”
郑虎一板一眼地说:“是驿馆的马。”
李白马争辩道:“我养的!”
郑豹对这种毫无意义的争执充耳不闻,他抛下郑虎给李白马,又拿了两个水袋走出驿馆。
离驿馆不远处的枯树下站了两人两马,其中一匹马昂首顾盼,正是李白马心心念念的头马。
郑豹将食盒和水袋一一躬身双手奉上,恭敬道:“陛下还需何物?”
李白马嚎了片刻,意识到与一根筋的郑虎争执不出结果,鼓起勇气去找郑豹理论,然而还没追到门前,衣领上传来一股巨力,将他生生往后一拽,踉跄跌倒,回头怒视,惊讶地发现阻拦他的不是郑虎,而是周铛。
周铛是他长辈,李白马张了张嘴,声音稍微小了一些,不依不饶道:“我养它们比养儿子都精细,我儿子被弄丢了,我问问去向都不行吗?”
郑豹沉着脸走回来,一眼辨明院中发生了什么,走到李白马身边踢了他一脚,叫他痛得一跃而起,吩咐道:“那两匹乌珠叫什么?再去按放风后的食量准备饲料,。”
李白马下意识地搓了搓手:“那马是为贵人准备,哪敢取名。”他领悟到了什么,点头哈腰地问,“真是贵人看中……”
谢将军驿上下都是从各处搜罗来的能人巧匠,这显然是贵人手笔,但知道这位贵人姓甚名谁的寥寥无几,郑豹盯着他考虑片刻,点了点头。
于是李白马又搓了搓手。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