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亡也(1/2)
设立科举的初衷是为君王搜罗治国良才,其次是打破门阀对百姓进身之阶的把持,数百年下来,门阀虽在,却也不是只手遮天,不然宿抚也听不到裴意致向他谋求信任。
然而人都有私心,都要受地域、门第和亲故的影响,为君效命是博取富贵和实现抱负的途径,是否忠君报国在患难时才可见,宿抚谋逆之身,皇位更替过一次,真正品行高洁之士,除了被应承安劝下的一部分,或殉国,或退隐不出,或投奔沅川,还留在朝中,觍颜效力新君的,大多自私自利、贪生怕死,少数才是因为为民为国才留下。
这才是宿抚朝堂上乱政的根本,应承安虽然看得通透,但抱着围观之心,不打算向宿抚提及。
他如同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主意一样向宿抚笑了一下,用指节碰了一下茶盏边缘,发觉还有些烫,便没有端起来,转而抬眼看向新君。
“子和恐怕还要再挨几顿痛骂,”应承安惋惜道,“清肃朝堂,革祖宗之法,可都是招恨之事。”
世家根底深厚,只要不遭天灾人祸,断了后代,无论皇帝怎样变法,总有能传承下去的,只要分享的利益足够,不至于和宿抚不共戴天,但这改革总归是有悖于家训,要他们与平时所不在意的不通经义的黎庶为伍,还是会引起轩然大波,应承安估计到时自己已经不在京中,不能亲眼看到宿抚被训得狗血淋头,不免有些可惜。
然而宿抚只听出了他话音中的讥诮,忽视了其中的幸灾乐祸。
宿抚不知道应承安嘲笑的是谁,他不愿深想,坐在桌前默然许久,低声道:“叨扰了。”
宿抚起身欲走,应承安看向他皱起的眉头,放下兵书,补充了一句:“选官黜擢之策迟早要改。”
倘若宿抚坚持推行“简行政”之法,朝廷往来公文,朝会奏对总会变成他预期中的模样,朝臣难免不会担忧皇帝的下一步是什么,这些人琢磨了一辈子的人心君心,在涉及自身利益时聪颖得可笑,不一定会生出什么闹剧,釜底抽薪才是长久之道。
宿抚明白他的意思,他停下脚步,转回身道:“不是时机。”
应承安再碰了一下茶盏,小心地捏着盏边端了起来,神色有些冷淡:“子和心知肚明,又寻我问什么?”
宿抚想了想,回答说:“我心念承安。”
但这福灵心至的一句只换来了应承安似笑非笑的一瞥,宿抚颇觉赧然,急匆匆地告辞离去。
兰臣从窗户中看到宿抚上马离开,迷惑道:“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应承安解释说:“我让屠毅给他传话,他心中有成算,然而不知道正误,忍不住寻求旁人认同。”
他谨慎地抿了一口茶,感觉温度适宜,才慢吞吞地喝下去,感慨道:“要是他在政事上的天赋有他领军的一半,我倒能放下心离开了。”
兰臣没有说话,应承安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应,转头看他发生了什么,发现兰臣正盯着他,眼里写满了不赞同和对宿抚的嫌弃。
他忍俊不禁,放下茶盏,摆手道:“不提他。请从文帮我看看厨房的午膳做好了吗,顺便把食盒带过去。”
兰臣听到他加了个“请”字,慌忙跑了。
他没忘拿走食盒,找到厨房后的泔水桶,正准备把糕点倒进去的时候,突然闻到了糕点香气,感觉有些浪费,不由放下食盒,改了主意,带着它找到御厨,道:“这一份太过甜腻了,你稍改些配方,再做一盘送来。”
御厨刚忙完膳食,脸被灶台熏得通红,闻言点头应了,双手接过食盒放下,利落地把锅中的藕片盛出来交到兰臣手中,和他一起把午膳送到书房。
应承安不在书房用餐,穿过院子走到卧房外的厅室,他并不是太饿,斋戒也不能多吃,御厨做的着实有些多,就要来一个白碗,分了一半的饭菜出去,招呼兰臣一道。
兰臣不肯与自家君主一起用膳,应承安坚持才拿起碗筷,又站着不肯做坐。
御厨已经退了下去,周围无人,应承安起身把兰臣按在椅上,低声道:“我既然已将性命相托,从文为何还在乎尊卑?”
兰臣抿着嘴唇,浑身僵硬,坐姿尤为谨慎,只沾到椅子边,看模样应承安一松手就能随时弹起来。
应承安温和地拍了拍他的肩头,没再强求,走回去埋头用饭。
斋戒不碰荤腥,饭菜其实没有什么味道,藕是冻在窖中的,味道也不够鲜,应承安虽不挑剔,也不免觉得没有滋味,只照着往日食量用完就放下筷子,在院中稍微走了片刻,回到书房中,一手拎着兵书一手拖了椅子放在窗边,在阳光下坐了会儿,阖上书闭目自省。
寝宫是兰臣依照他的习惯布置,没有宿抚留下的痕迹,应承安静下心来思考,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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