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道中（1/2）

应承安近来确实是安心被困于囹圄中的模样，除了偶尔挑剔一下饮食，竟一直没有给人招惹什么麻烦，但谁都觉得这大概是伪装出来的假象，别说被他算计过的宿抚，就是旁观者也有些心惊肉跳。

然而宿抚心中含了愧疚，时常对应承安伏低做小，百般讨好，这是帝王家事，做臣子的不好置喙，可倘若他被迷晕了头，要将大权拱手奉上，这些跟随他南征百战打天下的旧将们第一个不应。

宿抚越爱重应承安，臣子们心中越警惕，如今听应承安说独自留下，下意识就怀疑他是想借机脱身，自然是要拒绝。

“怀义王身份贵重，万一有人误闯，惊动怀义王，我不好交代，”王壮实说，“此非万全之地，不敢叫禁军离开怀义王左近。”

应承安并没有准备今日离去。

在宿抚监视外的出宫之路只有一条，是正殿下通往广济寺的密道，正殿与此处相距近半个时辰的脚程，事发突然，接应也还未就位，急切中恐怕出不了京被宿抚抓回来，他等候良机已经够久，不缺这片刻。

但含元宫中发生的荒诞事都在应承安的意料之外，他担忧若不能快刀斩乱麻地处置了，惊动朝廷议论，让宿抚再往含元宫中加防备，他要脱身就势必把殷桓牵扯进来，平白浪费这大好位置。

因此应承安只是抬眸扫了王壮实一眼，站起身来，神色淡淡道：“我去两宫之间夹道等候，你将钥匙收走，宫门落锁，等宫中安置好再来接我。”

王壮实犹豫了一下。

今夜又是个寒风大作的天气，从威靖关回来的将士在外站一晚尚且会被冻透，何况应承安本就体弱，但稍一思索，这竟是唯一稳妥的方法，迫切之间竟然拿不定主意。

含元宫中情形其实已经明了，赵程勾结胡人为非作歹，至于他是怎样做到的，又为什么要这样做暂时与应承安无关，他也不管王壮实的心思百转，推门走出去，招手唤来禁军。

应承安负手立在台阶上，将适才与王壮实的话重复了一遍，问道：“尔等宁端坐而视胡虏纵肆宫室，欺辱老弱，而不杀乎？”

王壮实出门慢他一步，而应承安这寥寥几句已经激起禁军斗志，只好无奈叹气，妥协道：“便先如此。”

兰臣用铁钎拨动木柴，将未点着的部分取出来，片刻后柴火燃尽，火光自然熄灭，重新提起宫灯跟上应承安。

应承安经过堆放行李的推车时停留了一会儿，从其中拿走了一个暖手炉。

兰臣垂着眼取出钥匙开了宫门，将钥匙交还给王壮实。

王壮实不慎碰到了他冰冷的手指，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兰臣，口中关切道：“撑得住吗？要不换个人守着。”

兰臣手指冰凉是因为适才射箭时抻到肩头箭伤引起的疼痛，并不觉得冷，此时听出王壮实的试探之意，懒洋洋地抬一抬眼，仿照那位死去的雁探语气说话：“我一个阉人，没学过军中搏击之术，又不能建功立业，跟你们掺和什么？王将军速去。”

他刻意在声调中加了些气急败坏，声音便有些尖利，大约只有宦官能发出来，王壮实稍微松懈，放下对他的疑惑，向应承安告了一声罪，从含元宫内关闭宫门，将应承安锁在了夹道中。

响箭引燃后兴都宫中禁军会从附近宫门赶来，看到应承安就可以把他接走，最多不过两刻，应当出不了什么差错。

兰臣贴在门上听着声音，应承安站在角落中避风，片刻后兰臣听到王壮实开始吩咐禁卫，就离开宫门向他走去。

应承安露了个无奈神色：“可惜此处是条死路，当真浪费良机。”

兰臣偏了偏头：“他们可能以为含元宫会自此弃置不用，宫门都没有换锁，臣有全副钥匙藏在宫中，可以取来。”

应承安笑了起来：“恐怕等不到取来钥匙禁军就过来了，再说宫中这样乱，从文能放心我一人留在此处？”

兰臣确实放心不下，他走到应承安身边，低头打开宫灯罩子取出蜡烛，再旋下应承安手中暖炉的铜盖，点燃其中竹炭，稍稍一晃蜡烛熄了火光，低声说：“只怕此事后宿抚不敢让陛下留在含元宫中，谋划不好施展。”

应承安合拢铜盖，用手拢着暖炉，感觉热气慢慢漫上炉壁，不免熨帖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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