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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天总会黑,人总要离别(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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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那边,沈珺如特地去了一趟,帮肖洱办了一个月的休学手续。

10月下旬,肖洱和姥姥坐上肖长业的车,去了璞塘的龙泉寺。

龙泉寺在半山腰,被一片青翠竹林环抱其中。上山要走很多阶石阶,肖洱和姥姥都爬得吃力,一个是体虚,一个是年迈。

两人走走停停,终是赶在午饭前到了寺内。

很朴素的一座寺庙,这是龙泉寺给肖洱的第一印象。

龙泉寺因泉得名,始建于隋唐,鼎盛于明清。一千多年兴衰更迭,饱经战火。千年古刹,如今早已式微,不若当年风貌。只是山中还留有终年流水不枯的龙泉,位于龙谷之端,泉水酷似龙口垂涎而出,汇成涓涓细流,潺缓而下。

人们相信,有山有水的地方,是有灵性的。

只是何为灵性,没给出具体的说法。

姥姥拿着身份证去办理挂单手续,肖洱坐在寺内石凳上等候。

龙泉寺没什么大名气,但在小马市还是很受欢迎的去处。香客不少,也有游人,难得的是都安静规矩。穿僧袍的僧人和挂单的义工各司其职:洒扫庭院、引导游人、更香添火……

一方小天地间,一切的存在都自然得体,井井有条。

负责接待肖洱和姥姥的是一位年轻义工,30岁左右的女人。五官画在脸上似的,少棱角,极清淡。

她领着两人去住宿处,很简单明净的小房间,只两张单床,一张茶几。

茶几上挂一幅卷轴,两个大字:自在。

姥姥双手合十,说了一句:“感念。”

女人也不发一言,只轻轻颔首,转身离去了。

下午,两人用过斋堂的斋菜后,姥姥带肖洱去敬香还愿。

龙泉寺前,是一棵树龄逾百年的雀舌黄杨,两旁立宋、清碑刻各一块。

寺内供有观音佛像,肖洱从姥姥手里接过燃香,学着她的样子,俯低身体,供养诚心。

一切都很静谧、妥帖,无纷争、少杂念。

让人心生温柔。

有云游至此的修行者,寺内常住,在一旁翻阅经书,看起来竟不足30岁。偶尔有进香之人向他寻求解惑,他便放下书,提点一二。

肖洱走过去,她不言,他便也不问。

卿且自在。

肖洱说:“小师傅,为什么人们总说,众生皆苦?”

搁在经书上的手指微曲,神色从容的小师傅抬头望向肖洱。

他目色清明,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他说:“佛说四法印,诸行无常、有漏皆苦、诸法无我、涅槃寂静。”

肖洱道:“听上去很拗口。”

小师傅没再跟她说晦涩难懂的原文,他用白话,尽可能简明地同肖洱说众生皆苦之意。

佛家讲苦,是由众生自己的业感报应而来,众生的业感,是由无始的无明覆障而来。众生由于无明之惑的烦恼,而造生死之业,由于生死之业,而感生死之苦,正在感受生死之苦的生死之间,又因生死而造无明之惑。

就这样,由惑造业,由业感苦,因苦生惑,惑、业、苦三者,连成一个生死之流的环状,头尾衔接周而复始,永无了期。

肖洱听得入神。

小师傅说了一通,问她:“明不明白?”

肖洱实话实说:“不明白。”

小师傅淡淡地笑:“那,你是如何看这句话的?”

“因果循环,报应昭彰。”她低声说,“我的业障,大概很多吧。”

小师傅顿了顿,似是还想开解。

肖洱的手机在口袋里振动起来。

她歉然一笑,拿了手机走到外头去接。

张雨茜打来的。

“喂。”

“肖洱,你再不来,聂铠他就要死了。”

那一天,阅经的小师傅看见女孩子飞奔离去的身影,轻轻摇头,叹了口气。

……

距离白雅洁自尽,已有半月。

在医院期间,肖洱屏蔽了所有人的来电,这是今天她离开医院后接到的第一通电话。

她沿来时的路下山,站在公路上很久才拦了一辆的士。

“去哪儿?”

“太平路,‘麋鹿’酒吧。”

见到肖洱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张雨茜有点不敢认。

什么样的人能在短短十几天,瘦成这副德行?张雨茜以为聂铠已经做到极致了,没想到分分钟又看见一个。

姑娘文化课基础不扎实,不知道使用形销骨立这样的词语,所以她戳着肖洱的锁骨,眉头紧紧皱起:“扎手!怎么搞的?”她问,“聂铠他家里出了事我倒是能理解,难道你家里也……”

肖洱径直走进酒吧里去。

“唉!”张雨茜有点抓狂,“一个两个都拿我当空气,我存在感这么低吗?”

酒吧没有营业,里面空空荡荡。

肖洱的目光逡巡一圈,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沈辰,她走过去。

沈辰身边,聂铠烂醉在角落里。他似乎睡熟了,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身上搭着一件薄外套。

各种混在一起的酒味、烈性香烟的烟味,伴随着呕吐物的臭气,组成糜烂的气味,扑面袭来。

光线晦暗,肖洱抿着唇,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聂铠:他身上真脏,穿着的衣服还是那天在海边她看见的那身。下巴上是青色的胡楂,眼下的黑眼圈极重。

“好多天了,醉生梦死就是说他这样的吧。”沈辰说,“喝到吐,吐完了,接着喝。”

谁都没那么大本事,能坦然背负一条人命。

肖洱问:“没人管他?”

“手机响过,被他扔了。”沈辰不知道肖洱清楚事情始末,他说,“他妈妈去世了,自杀的。闹得很不好看,上了报纸。他爸找到我爸,想托人把这事压下去,所以,我也算了解了内情。”

“他妈妈找了一个小三,还不小心怀了孕。有人告密给他爸,结果他爸气不过,把她关在屋子里殴打,逼问男方身份。后来他妈妈就……”

肖洱面无表情,像没听见沈辰的话。

她蹲**,伸手去掏聂铠的裤兜,很快取出一把亮晶晶的钥匙来。

“帮个忙。”

“嗯?”

“帮我把他抬上出租车。”

“你要带他去哪儿?”

“去他家。”

肖洱平静得不可思议,这让沈辰更加摸不透她。他不确定地问:“肖洱,我能把聂铠放心交给你吗?”

肖洱的动作顿了顿。

“你不会像上次那样……”

上次,是哪一次?还是说,每一次?

“不会。”肖洱摇摇头,“不会了。”

沈辰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肖洱。可事到如今,他还能寄希望于谁?

沈辰帮着肖洱把聂铠弄上车,肖洱也坐进去。

“肖洱,你们好好的啊。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张雨茜还是不放心,追着车喊了几嗓子。

“行了,就你热心。”沈辰讽刺她,“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张雨茜抬脚踹他:“说什么呢你?我只是……觉得肖洱怪怪的。”

“怎么怪?你还以为她喜欢聂铠呢?屁嘞!她要是喜欢聂铠能在这种情况下失踪这么多天?梦薇的学校在湖南,知道消息以后都大老远从学校跑回来看他了。”沈辰说着,摇头,“搞不懂聂铠,放着梦薇不要,偏偏犯贱。跟你一样,觍着脸倒贴王雨寒。”

“唉,沈辰你最近是不是皮痒了?!”

……

盛庭佳苑。

肖洱把聂铠拖进电梯。确实是拖,他烂醉如泥,死狗一样。她根本扶不起他,只能拽着他的两只胳膊,倒退着往里走。

在这个过程中,肖洱很冷感地想起了狗拉雪橇。

电梯停在十六层,肖洱把他拉出去。

掏钥匙开门的时候姥姥的电话打了进来。今天下午,她的突然离去吓坏了老人家。

“你去哪里了呀?”

“我有些事。”

“你现在身体要紧的呀,还有什么事情要做?我让你在寺里多跟菩萨交流交流,感念他的保佑,不好随便跑掉啊。”

肖洱的余光落在地上的聂铠身上。

“姥姥,这就是菩萨的启示。”

“什么什么?”

“不要担心我。”肖洱说,“您安心在龙泉寺住下,事情结束了,我会去找您。”顿了顿,又说,“姥姥,别告诉我妈。如果,您不愿看到我一直躺在医院的话。”

挂了电话,肖洱直接关掉手机,她拉开房门,打开客厅的灯。

一室惨烈,满屋狼藉,现场的一切都预示着这里发生过怎样激烈的打斗。装饰用的花瓶、红酒瓶在地上碎得稀里哗啦,猩红的液体已经干涸,只在地板上留下蜿蜒的痕迹。沙发、电视柜歪七扭八,门背后的高尔夫球杆桶倒下来,旁边有几绺长发。

没有人打扫,白雅洁离世后,可能聂秋同连家都没有回过。聂铠也没回来过。

肖洱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弯腰继续把聂铠往里拾掇。

避开地上的碎玻璃碴,她把他拖去卫生间。

这一路过来,聂铠的T恤和裤子已经被磨坏了。反正她没打算留着,肖洱帮他把衣服裤子一件件脱下来,全都丢进了垃圾桶。

只剩一条内裤。

聂铠就这么赤条条地躺在浴室洁白的瓷砖地面上,蜜色的皮肤细腻平实,上面纵横交错着淡淡的伤痕,新的旧的都有。

他总是弄得一身伤,又总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聂铠。”肖洱叫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她说,“你醒醒,我力气不够。”

毫无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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