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2）
吵……
各种吵杂的声音充斥在耳边，像是走进了喧嚣的闹市，但时而又像是有人拿着铜锣在耳边慢慢地磨，那声音剐耳，听得让人难受，沈弈君下意识地去握自己的手，他记得掉下来之前方问舟握着自己手的架势像是要跟自己生死相随，而现在他被右掌心空空的感觉吓得一阵心惊，胸腔里那砰砰的声音像是有谁在擂鼓，眼睛刷地一下睁开，然后才发现自己真是白担心了。
方问舟不知道从哪里摘了片大大的荷叶顶在自己跟他的头上，左手牵着自己的手靠着树坐着，一副闲适又欠揍的样子，低头看见沈弈君醒了，把头上的荷叶转了一圈，说:
“你再不醒估计孩子都要满月了。”
荷叶上的水珠转了沈弈君一脸，脑子里一团浆糊地坐起来，抹了一把脸，抬头发现下雨了，他看了一眼头顶那棵盘根错节的大桃树，问道:
“这是哪？”
方问舟把那荷叶抖了两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故作高深道:
“不好说。”
“不是在夜明镇？”
方问舟点头，眉头却皱着，抬手指了指远方说道:
“可我刚刚看见，杜鹤扶着他家挺着肚子的媳妇从我眼前走过去了。”
方问舟难得正经地说一次话，但是沈弈君刚睡醒，脑子里的某根弦跟不上方问舟嘴说话的速度，人还懵着，“刷”一下，就又被泼了一脸的雨水，这回是彻底醒了，还没来得及找人发作，就被方问舟非常适时地打断了，
“我瞧见他家媳妇脚滑了一下，这会儿估计应该快生了。”
沈弈君努力地消化着方问舟这一连串的连珠炮，秉承着务实求真的态度，不耻下问的诚意，指了指头顶，说:
“那天上的这些阵法是给孩子接生了？”
方问舟耸了耸肩，把荷叶扛在肩上。
“我怎么知道，我也刚醒。”
沈弈君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伸手把那顶“荷叶伞”抢了过来，脚下有些踉跄地往封大娘的院子走去，方问舟看他心急火燎的样子，心想，走得再快也不如那些喊打喊杀的人手快，这会儿封家跟夜明镇都热闹着。
沈弈君脚步不稳走得却快，方问舟回头看了下村口的结界，低声说了句：
“魔族快到夜明镇这种事要不还是先别告诉他了吧。”
心中打定了主意脸上换了笑意，两三步就追上了沈弈君，
“这雨好大，让我挤挤。”
沈弈君如今并不想陪着方问舟胡闹，索性把荷叶塞到他手里，自己一个人淋着小雨走，方问舟见逗人不成自觉无趣，掌心引了一股灵气，把身周的雨水聚成一条小龙，只是方问舟聚灵的本事没沈弈君炉火纯青，那条小龙颤颤巍巍地扭着身子在水幕间翻转腾挪，绕着天上的法阵打转，怎么看都有些可怜，沈弈君看着天上不停闪烁变换的符咒阵法心中也暗道不妙，只是……
很多事情，只要还没到盖棺定论的那一刻人的心中多少也存着一点侥幸。
于是稍微冷静下来的沈弈君忽然想起方问舟之前说的话，有些担心地问道:
“你刚才说，江姑娘快生了？”
方问舟玩那条雨龙玩得正起劲，沈弈君开口一问，掌心的那股灵气就散开了，雨龙刷一下成了雨水，直直地从头顶浇下来，幸而沈弈君眼疾手快才没被淋个正着。
方问舟只是点头，却没说江雪滑那一跤的缘由，几大门派气势汹汹地把一个孕妇逼到只能逃到神嗣，最后还是一个老头出手回护，等封大娘跟杜鹤赶到的时候江雪都开始见红了，啧啧啧，这个小小的镇子可来了好多不得了的人物，现在估计都围在杜鹤家的门口等着江雪生。
“就是不知道会生出个什么东西来。”
沈弈君心里着急，他瞪了一眼口没遮拦的方问舟，心里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但仔细端详，就发现这个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老子看戏，有架就打”的架势。
杜鹤家的门前果然乌央央地围了一大群人，或是佩剑或是腰间挂一个小葫芦，有的还背着琴，沈弈君不认得他们，但想也知道能用得起这些法器的人也不会是路人甲乙丙，他侧着身子想挤进去却不知道被谁往外推了一下。
沈弈君看着这水泄不通的人群不死心，还想继续往里挤，方问舟看不过眼拉了他一把，说:
“你急什么？这热闹等下还愁没你一份吗？”
“这情势不对，我要去看看杜鹤他们。”
方问舟地方都没挪，半边身子转了一下，沈弈君刚踏出去一步就直接撞进方问舟怀里，方问舟一伸手揽着沈弈君的腰身就把人困得死死的。
“只要眼没瞎都能看出情况不对好吧，沈弈君你想干什么？”
方问舟没给沈弈君答话的机会，伸手捂着他的眼睛就把人转过去变成背对人群，说:
“沈弈君，咱们两个是被困在迷阵里，你现在这脑袋瓜里不是该想想怎么把我们两弄出去吗？”
方问舟话说完，想想又觉得不对，指着人群又是一句：
“前面那就是个麻烦堆，你往上凑什么？”
也不知道是方问舟的哪句话戳中了沈弈君，他觉得心里像是被重锤敲了一下。
对……
现在并不是回到了过去……
他只是在一个阵法里看到了过去的时间里发生过的事情，然后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去改变原本就已经定好的结局。
欺骗一个人的心可以有多简单？只要让他的双眼看到他想看的东西就够了。
给他一切他想要的，然后让他相信他能掌控这一切。
至于最后是给他一巴掌让他醒过来还是继续让对方溺死在梦境中，这得看命运的意思。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待在能为所欲为的美梦中，他们从出生起就自带凉水属性，例如，方问舟，他就总是能适时告诉你什么叫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让你哪怕多一刻，也不想继续再流连这样的谎言。
方问舟的手把一切都遮挡起来，人一旦无法通过眼睛来感知外界变化的时候，剩余的听觉和触觉就会变得很灵敏。
沈弈君听见了门前人群里的窃窃私语，听见了刀剑碰撞的声音……
感受到那些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像是低吼着警告入侵者的猛兽……
如若谁胆敢再跨一步……
就咬断你的脖子！
“妖都出来的魔物……”
“不洁之身……”
“她们就是一切祸乱的源头……”
“不该容下他们的！不该容下他们的！！”
“都是他！”
“都是她！”
“都怪他们！”
“杀了他们！”
“谁都不许伤害我老封家的孙子！！”
“一个连人都不是的东西生下的东西，你也认？”
“你说谁是东西？啊？你说谁不是东西？看你人模人样，怎么嘴里的舌头动换起来比狗都难听。”
“大娘，屋子里的女人引来了魔族，只有除掉她我们才能安宁。”
“小姑娘，屋子里的是我儿媳，肚子里是我嫡亲孙子，这里站的是我儿子，你是谁？前些天喝着我家的粥吃着我家的饼现在还要来我家杀人？”
“别跟她废话，都是他们把魔族引来！杀了他们！”
“谁敢动我封家的人！老娘就把他剁了烙饼！”
“啊——！”
“不好了！出血了！”
方问舟松开了手，搭着沈弈君的肩膀说了一句:
“看，好戏来了。”
沈弈君就站在人群外围，明明眼前人头涌动，可他却觉得像是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生旦净末丑粉墨登场，一出接一出的好戏，但他却觉得自己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眼前的一切，跟自己无关。
封大娘拿着笤帚身后背着一根木棍，杜鹤站在一旁手紧抓着门框，那些围在门前佩剑背琴的名门弟子堵在门口像是要往屋里冲，他们赤手空拳，头上却仿佛举着“除魔卫正”的大旗，里面是江雪生孩子的喊叫和稳婆指挥的声音。
沈弈君说不出此时心里的感受，只是有种心脏被秤砣坠住的感觉，像是有什么堵住了自己的心，塞住了自己的嘴，让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名门正派，高风亮节，匡扶正义？
一个笑话。
该除的魔明明就在身后，却举着刀斧用后背向着敌人。
神策营在外浴血厮杀，这群最有力量反抗的人却在这里自相残杀。
天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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