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2)
等方问舟和沈弈君赶回夜明镇的时候,迎亲的队伍正准备出发,方问舟看着那些被擦得噌亮的唢呐锣鼓,还有每家每户外墙上挂着的红绸灯笼,蒙了一下,说:
“我就是在心里偷偷想着要娶你,一起上山吃了只烧鸡,回来就直接洞房了?”
这句话说完方问舟就趴在地上了,脸朝下的那种,沈弈君用了五成的掌力,碎星河的银光只是在手掌中一闪而过,可方问舟的背上结了一层一指厚的冰碴子。
方问舟也不起来,半转着身子趴在地上用手撑着头从下往上,看着沈弈君,对方拍了拍手掌心,笑得就像是古画上的美人,但方问舟觉得碎星河的寒气快从沈弈君的手心直冲上他的眉眼。
“欸。”
方问舟给沈弈君抛了个媚眼,对方半敛双眸,只用眼角的一点余光看他,
“何事?”
“想想都不行?”
沈弈君没有说话,只是冷着一张脸,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炎符,方问舟看着那火星子从符纸上刷刷地往下掉,跟上元节放焰火似的,他觉得要是让那火星子溅到自己身上,沈弈君也能把自己当烟花放到天上,于是蹭地一下就从地上爬起来了,先是堆了一张笑脸,再臭美地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仪容,揣度着沈弈君大约不生气了,又上去扯着人家的袖子作死,
“真的……想都不能想?”
然后方问舟就真的上天了。
但是跟沈弈君没关系,是冉娘让他们快些回去。
也不知道冉娘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穿了一身红色的衣裙,头上戴着不知道谁给的金簪子,脸上涂了脂粉,远远看着也够得上美人的行列,方问舟的手还扯着沈弈君的袖子,冉娘一来,连人带袖子直接从方问舟的手里抢走了,他挑着眉,空空的手掌顺势往手心里收拢,握着拳头背在身后,像是看着谁家的小妖精勾搭人似地盯着冉娘。
沈弈君虽然没有回头看他,可是总觉得背后有一道凉气,那感觉跟碰见死不瞑目的厉鬼一样,冉娘还在那里絮絮叨叨地说家里没了两个大男人都快乱套了,半是抱怨半是担心的让沈弈君快点回去充当好娘家大舅哥的角色。
一头雾水被赶鸭子上架的沈弈君觉得心里的某个角落像是有什么东西碎掉了,他平静地转过身,再平静地尽量微笑,方问舟看着沈弈君脸上的表情,嘴角才勾起的一点笑意瞬间就没了,喉咙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甩了一下手,浑身不自在地说道:
“沈师弟有何吩咐?”
“你快些回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大喜的日子别坏了气氛才好。”
一个师门里当了这么久的师兄弟,方问舟自然知道沈弈君这句话的弦外之音,万事俱备帮什么忙?人家都快准备上花轿了,难不成还要自己去抢亲?自然是要去看看这突如其来的喜事里到底藏了什么幺蛾子。
两人默契得很,沈弈君半扶着冉娘刚好挡了她的视线,方问舟趁机捻了个剑诀飞到云里藏起来。
“夫君在看什么?”
沈弈君顺势刮了一下冉娘的鼻子,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天朗气清,确实是个适宜共谐连理的好日子。”
冉娘点头笑笑,挽着沈弈君低着头走着,沈弈君见她半绾着头发,鬓边的发丝被一支紫色的花穗簪子绾起,颈线柔和,侧脸看着总有幸福而满足的笑意。
合虚谷里也有许多女子,江寒长老清贵孤高,白露木讷但是心里什么都清楚,青桐机灵鬼点子多,封凝手巧英气为人豪爽,韩师妹娇俏聪慧,她们也有言笑晏晏的时候,但是沈弈君觉得,她们脸上的笑意总是少了一点人间的烟火气。
剑阁里的女子,她们的软弱从不轻易示人,随便一个都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而冉娘,就像是一株只能攀附在树上的槲寄生。
这样的女子,若是能生在和平的年岁里,该有多好。
一间茅屋,几分薄田,疼爱自己的丈夫,调皮的孩子,男耕女织,相守到老,虽然平淡得像冷却在壶里的白水,但起码可以享尽天伦寿终正寝。
沈弈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冉娘抬头看他,说:
“放心吧,他们两这样的般配,杜大哥一定会好好对江姑娘的。”
沈弈君本想说些什么,但是转念一想,有时候夫妻间的同床异梦相对无言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她总是不能理解你心里藏着的事情。
你不能戳穿,也只能顺着她的意思去走。
可总归也是她的一番好意,沈弈君没反驳,只是敷衍道:
“他们二人两心相许,自然会好好待对方。”
沈弈君说话习惯了文绉绉的,冉娘识字不多听不太懂,便问道:
“什么是两心相许?”
沈弈君其实也不解藏在字中的缠绵意味,毕竟行走在天地间的这些岁月里,前半段是家人和家族,后半段是沈曦和静湖,生活的突变来得太早,让他还来不及体会相知相守的柔情蜜意,就必须先独当风雨。
他只能逐字逐字地给冉娘解释道:
“就是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能够理解他包容他。”
冉娘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问:
“就像我和夫君一样?”
冉娘的眼睛太温柔,太明亮,让沈弈君不忍心告诉她,自己跟她根本不是两心相许,只是萍水相逢。
但沈弈君有时候也会偷偷在心里想,如果自己也会有妻子的话,会不会是一位像冉娘一样的女子?
但是,此时,该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并不应该是自己,自己只是一个被错认的人而冉娘的丈夫,或许就长眠在夜明镇外某处黄土之下,再也回不来了。
“嗯,就像你和你的夫君一样。”
“那江姑娘跟杜大哥也会像我们这样吗?”
沈弈君想起了江寒,想起了消失在时间里的夜明镇。
他突然想,自己能不能改变这些在未来时间里已成的事实。
可身为过客,是没有办法与时间抗衡的。
所以他还是点了点头,说:
“会的。”
冉娘得到了答案,继续牵着沈弈君的手,两人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江姑娘给我念过很多很多的信。”
冉娘单独跟沈弈君在一起的时候总会多话一些,沈弈君见她难得露出一点属于少女的促狭,便也顺着话头逗她,
“那信上都写了什么?”
“都是些好听的话,我不识字,平时都是江姑娘念给我听的。”
冉娘想了想,像是鹦鹉学舌一样,说了一句:
“日色已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
这句诗一共就这么些字,冉娘想了又想,还是漏了一些,沈弈君半猜半蒙,总算猜出她说的是什么。
这本是女子思念情郎的诗句,也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冉娘却问:
“这句话是不是意思不好?每次江姑娘看完总是笑得不开心。”
照理说杜鹤跟江雪这一对怎么看都像是神仙眷侣的标配,连江寒都说过,杜鹤在她姐姐身上还是很花心思的,每天情书不断,哄的江雪把历代桃溪双生花的秘传情蛊都用了,跟着他远走天涯。
“大约是即将嫁为人妇,所以有些害怕吧。”
“也对,我嫁给夫君的时候也有些害怕,不过后来你掀开我的盖头的时候我就觉得不怕了。”
“为什么?”
“因为你给我端了一碗鱼羹。”
沈弈君的性格没有方问舟那样的自来熟,对谁都保持了一些距离,在他看来男婚女嫁能相敬如宾也算是美满的婚姻,所以当他看着杜鹤像皮影一样站在门口跟着封大娘一起笑脸迎客的时候,一点都没觉出那表情有什么不对。
因为是被临时拉来充当娘家人,没进门就被冉娘推着往一边的小院子走去,沈弈君本来想回头找一找方问舟,但冉娘说了:
“姑娘出嫁都是由娘家的长辈或者亲人牵着出门的,江姑娘的家人都不在,你快去充个数。”
沈弈君苦笑了一下,心想,早知道就不多嘴了,认这个同门师姐,现在直接成了人家的娘家人,都要怪方问舟。
“你怎么不让方问舟去?”
说起来也奇怪,方问舟那张脸,是个小姑娘见了都要神魂颠倒,偏在冉娘这就像是大夫断错了症,冉娘每次见了方问舟都是躲得远远的,要不就是缩在沈弈君身边。
看着冉娘那为难的样子,再想想方问舟身上或多或少的敌意,沈弈君自己心里多少也有些于心不忍,踏着正步,跨进了江雪梳妆的小院子。
说是小院子,其实就是冉娘的家,一进门就能看见院子里的桐树,左边是厨房,右边是卧室,沈弈君没敢进去,坐在桐树底下,等着江雪梳妆完毕,自己出来。
隔壁封大娘的院子锣鼓喧天,这边倒是静悄悄的,头顶的桐树枝繁叶茂,阳光正好,沈弈君摘了片叶子含在嘴里,吹着不成调的曲子,江雪推门出来,沈弈君正吹到了一处调高的地方,因曲调不熟,又心不在焉,那个高调直接吹跑了,江雪忍着没笑,只是头上的凤冠被珠玉叩响,沈弈君嘴里叼着叶子,转过头来,有些不好意思。
这天底下的女子,不管模样如何,只要上了脂粉,披上嫁衣,两分的艳色也能多出八分来。
沈弈君心想,情人眼里的西施大约也就是这样穿着打扮的心上人吧。
他笑着把扇子递过去,说:
“出门吧。”
江雪点了点头,接过扇子遮了脸,由喜娘带着,一步一步,走到了喜堂,沈弈君跟在身后,不知怎的,想起来江寒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桃花的样子,如果江寒能看到自己姐姐出嫁的模样,会不会对杜鹤的敌意也就少一点?
整个夜明镇的人都到齐了,沈弈君总觉得这眼前的一切就像是走马观花,一对新人站在堂前,高堂在上,自己站在人群里,方问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身后来的,主持婚礼的人正说着一拜天地,方问舟低着头去跟沈弈君咬耳朵,
“我刚刚去翻了杜鹤的房间。”
沈弈君翻了个白眼,说:
“你怎么总是干这种翻窗上梁的事?”
“不是你让我去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也没让你这样看。”
“你傻啊?这样的事情哪有当面问的。”
沈弈君想想也对,话锋一转,问道:
“那你看到什么了?”
方问舟肩膀一耸,摇头说道:
“没什么收获,看了一桌子酸掉牙的诗文。”
“大约是杜鹤写给江雪的。”
方问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嘴里啧啧说道:
“你说这杜鹤也奇怪,写情书就写情书吧,有什么好害羞的,像是怕谁知道一样,落款就写个“江”字,天晓得你的信要写给谁。”
“就写了“江”字?没写江雪还是江寒?”
“你别问我啊,我怎么知道,反正她两一张脸没准人家都喜欢呢。”
方问舟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弈君狠狠地踩了一脚,呼痛的声音刚好被“二拜高堂”盖了下去,满堂的宾客都在说着百年好合的吉利话,沈弈君低声警告方问舟:
“别乱说话。”
方问舟撑着沈弈君的肩膀站稳,嘀咕道:
“反正她两又没差,娶谁不是娶?这姐妹两嫁一个男人的也不是没有。”
“啊。”
夫妻交拜,合卺成礼。
方问舟捂着被撞疼的肚子,头靠在沈弈君肩上,沈弈君也不管他是真疼还是装疼,拖着方问舟去给新人倒酒,从牙缝里挤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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