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玄幻魔法 > 斯飞 > 我走了,别找我

我走了,别找我(2/2)

目录

越冬的脊背始终挺得很直,却好像还是负着隐形的重担,江雪原无法劝他想开一点放下过去,也不能眼睁睁由着他越陷越深,进退两难之间,发表了一通感言:“越冬,你说人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累呢,为什么不能像这草里的虫子一样,想叫就叫,想飞就飞,想交/配就交/配,秋天到了两腿一蹬,死得坦荡荡。”

越冬不以为意:“怎么,你活得很累?”

江雪原无语:“我是说你。”

越冬哦:“我不累。”

江雪原才不信:“你天天当着线人,考虑那些案子,考虑怎么报仇雪恨,能不累?”

越冬的脚步没有停顿:“我想当线人就当线人,想报仇雪恨就报仇雪恨,一切出于自在本心,跟虫子并没有区别,时候到了两腿一蹬,也死得坦荡荡。”

江雪原被这一番诡辩堵得没话说。

越冬在分岔口折了个弯,来到了一处简陋的小凉亭。可惜这里已经有主了,一位花甲之年的老僧捷足先登,穿着灰袍子背着双手,风雅十足地望天赏月。

越冬认出那人,主动上前打了招呼:“永净师傅。”

老僧闻声回过身来,眯了眯眼睛:“是小冬啊……”

越冬入乡随俗,双手合十行个礼,老僧单掌挂着念珠竖在胸前,也同他弯了弯腰。

“都还好么?”老僧问。

“都好。”越冬说。

老僧捻着花白胡子:“如果我这老糊涂没记错,今天应该是你的生辰。”

越冬有些意外,点头道:“师傅费心了。”

老僧呵呵一笑:“没准备什么礼物,就把这满亭的月下凉风送你吧……”

说罢,他便背着手翩然而去。

江雪原从没见过如此潇洒的世外高人,差点以为他要驾着彩云飞升,然而老师傅并没有脱离地表,还是一步一个台阶,挺着肚皮晃晃悠悠下了山。

越冬继承了老僧的观众席,来到凉亭边上,双肘支着美人靠凭栏远眺。

江雪原小碎步蹭到他身旁,厚着脸皮说:“我也没准备什么礼物,就把自己送给你吧。”

越冬的额发被山风吹乱,轻轻柔柔地拂着眉骨:“免了。”

江雪原发现了蹊跷:“你是夏天生的

,为啥叫冬?”

越冬缓缓道:“我最初叫越夏,小时候经常生病,爸妈成天抱着我往医院跑。有一次路上遇到个道士,瞧一眼就把我父母叫住了,说这小孩命里炎气太盛,六岁那年必有大祸。我父母看我总是发烧,估计是火旺,便听信了他的说法,把我改名为越冬,败败火。”

江雪原掰着指头一数,惊呼道:“哗,这是个高人啊!你六岁那年,可不正赶上95大地震?”

越冬不以为意:“巧合罢了。”

江雪原又问:“你经常来这个寺院?”

“以前在宏州的时候偶尔会来。”越冬摘下眼镜,折起来塞进衬衫口袋,捏了捏鼻梁上压出的两点红印,“刚才那个永净师傅也是茵花苑的老业主,家人在地震中全没了,心如死灰,就买下了这间破败禅院,关起门来潜心礼佛,不问红尘俗事了。”

江雪原发自肺腑一声慨叹:“这老师傅怪有钱的。”

越冬嗯:“他出家前是开厂子的,当年还给许多地震孤儿捐过款,包括我。”

此时,背后窸窣几声,一只不知名的小兽跑过林间。

江雪原有感而发:“其实出家修行也挺好的,我从小就想当和尚,每天吃吃斋、扫扫地、念念佛,简单又快活。”

越冬知道这家伙没个定性,想当什么全凭心血来潮,顺手捎带泼了他一盆冷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寺庙也不是清幽之地,和尚里贪污受贿的大有人在,打着‘男女双修’幌子强/奸女弟子的也非少数。永净就是看不惯大寺的勾心斗角,才买了这个破庙圈地自萌。”

一股负能量从天灵盖贯通全身,江雪原醍醐灌顶地开悟了:“这世上还真没一块干净地。”

越冬想了想:“有,少。”

一个天就这么被聊死了,两个人各自沉默,望着夜空中浓云交蔽,掩住了舒朗的月华。

江雪原撇过胳膊肘,轻轻拐了一下/身边之人:“哎,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成功扳倒了华茂,以后要做什么?”

越冬毫不犹豫:“回老家结婚。”

江雪原挂了一脸黑线,心想这家伙插起旗来连自己都不放过:“别开玩笑,我说真的。”

遥远遥远的天边,一架飞机有规律地闪着白光,混在三两颗星星里悠然滑过。

“我不清楚。”越冬稍稍眯起双眼,目送着那微弱的白光缓缓远去,“我也好,袁大哥也好,永净师傅也好,对我们这些幸存者而言,地震带走的不止是几个亲人,而是一整个世界。从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有些东西永远不属于我了,就像这人间的一部分徐徐关上了门,余生我只能站在门外看,再不能踏进门里一步。”

江雪原父母健在阖家幸福,不太能体会这种感受。

努力想了想,他记起了小时候养过一只大白猫,膘肥肉重的,抱起来都费劲。有一天不知怎么的,猫自己跑出了院子,溜到马路中间,被车轧死了。他傻乎乎地站在旁边,望着地上一动不动的肉团,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大块。——尽管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只白猫,却再没有低着头蹭过他手心的这一只了。

想到这儿,江雪原突然一个激灵,莫名涌起了一种坏预感,说不清,抓不住,在心底某个角落隐隐地刺挠着。

越冬见他半天没搭茬,自顾自找补道:“絮絮叨叨跟你说了这么多,一定觉得我很啰嗦吧。”

江雪原缓过神来,报他微微一笑:“你太仙了,啰嗦点好,接地气。”

认识越冬两年以来,这是他头一次敞开心扉谈论自己的感受,江雪原几乎欣慰地流下热泪,心想自己的死缠烂打总算没白费,终于把这块坚冰捂化

了一个角,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然而很可惜,好的开始终究敌不过坏的预感。

翌日,江雪原在宾馆醒来,突然发现房间空了一半,爬起来仔细一瞧,越冬连人带行李都不见了,只剩书桌上一张轻飘飘的字条,写着简单到绝情一句话:

“我走了,别找我。”

江雪原怔怔地捏着字条,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原来昨天那一顿斋菜不是Dating晚宴,而是如假包换的散伙饭!

这时候他大脑一转,立刻给袁瑾生去了电话,问昨天越冬有没有去医院探望他。

很不幸,答案是否定的。

江雪原悔不当初,暗骂自己智力掉线,越冬说什么就信什么,串亲戚又不费电,怎么可能串到手机关机?今天他这一消失,几乎坐实了关于真假蛇鹰的猜测。——韩立杰和冯勃的两起命案,绝对跟他脱不了干系!

江雪原心急如焚,很想找个人商量对策,赶紧把越冬从失足的边缘拉回来。

可攥着手机犹豫再三,他又将手机狠狠摔在了床上。

——现在一切都没有定论,自己要是跑出去大肆宣扬越冬杀了人,无异于亲手把他往火坑里推。

进退维谷,左右两难,江雪原扶着额头在客房里焦急地打转。

他不禁在想,也许事情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那重如枷锁的历历往事,那孤注一掷的执拗性格,那不计代价的疯狂作风,注定会竞相交缠,汇成一个不可抗拒的巨大漩涡,将越冬的整个灵魂吞噬殆尽!</p>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