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2/2）
“我相信上帝，相信爱。”麦罗说道。
“格林先生，你认为什么是爱？”男人问道。
闻言，麦罗思索了一下还没回答，男人又继续问道：“格林先生，你了解上帝吗？”
麦罗张了张嘴：“呃……我想没有任何人敢说自己了解上帝。”
“你觉得上帝爱人吗？”男人问道。
麦罗点了下头：“当然，我们都是他的孩子，他的信徒。”
“你觉得上帝爱你吗？”男人逼问着。
麦罗皱了下眉头，说道：“当然。”
“你是怎么知道的？”中年男人咄咄逼人着。
“什么叫我怎么知道，上帝爱着他的每一个子民，每一个虔诚的信徒，大家都知道。”麦罗说道。
男人看着他说道：“你的意思是你也是虔诚的信徒之一。”
麦罗点了点头：“当然。”
“你既不知道什么是爱又不了解上帝，现在发生这样的事情你还敢说自己虔诚，你不觉得羞愧吗？”男人语气恶劣。
闻言，麦罗感到一股怒气从身体里面往外冒：“先生你是凭什么来这样武断批判别人呢？一花一木皆有上帝的祝福，世人不分贵贱，皆被其爱着，我为什么要觉得羞愧？”
男人因麦罗的话而胸膛起伏着，向麦罗射过去的眼神粗粝，就像在看着可恶的低贱俾虫一般：“大言不惭以上帝爱的名义行这等败坏苟合淫/秽之事，毫无羞耻心，你不会感到恶心吗？！上帝是不会把爱浪费在你这种假意猩猩可耻之人的身上，你也没有资格跪在他的面前祈祷，如果你还有一点点的自知，就应该以烈火洁净自己的灵魂！”
男人的话像拉在弓上的锋利的刀剑，凶残的迎面射来，瞬间刺穿皮肤狠狠地扎在了血肉筋骨之中，麦罗呆呆的坐在那里，对面坐着的人们眼神好像在发着幽光，身上端正的黑色套装森森然让人毛孔发凉。他刹那间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后背的汗毛竖起，他感觉自己的大腿肌肉止不住的抽颤着。
麦罗手撑在椅子上站了起来，看也不看对面的那些人转身快步往外面走出去。
“你永远都不会进到天堂！你的魂灵该在那万劫不复之地受赤焰的鞭笞！”那声音像极了末世的诅咒……
他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胳膊一边揉搓着一边快步走过走廊，跌跌撞撞的从楼梯上快速地往下跑，直到跑出了那栋楼。
远离开那栋楼后，麦罗慢慢走到一棵大树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他微微粗喘着，双手放在腿上摩擦着，腿上激起的鸡皮疙瘩在一下一下的摩擦中慢慢消了下去，掌心处因摩擦而产生了微微的热度……
那根本就不是调查……那种眼神，那种口吻，自己就像被绑在砧板上接受审判的邪恶异教徒一般，内心深处散出的一阵恶寒瞬间遍布全身，让他只想快点逃离……
他不想被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他不想被抛下去……
呆坐在那里许久之后，麦罗重新站了起来，他还是得去上下一节课。
*
走在往教学楼所在方向去的路上，路过麦罗身边来往的学生在看清他的脸后，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生物一样在盯着他看，这个校园如此之大，麦罗偏偏走在这条路上。迎面又走过来三三两两的女生，麦罗低下了头转身朝左边的另一条路走去。
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脚步声，好像有人在跑步，麦罗往边上靠了靠，继续向前走着。身边确实跑过一个人，他超越了自己，麦罗微微抬头看了看，那人在自己前方停了下来，突然转身面对着自己，是个女生。
“啪——！”
一股冰凉的液体一下子泼在了麦罗的脸上，冰渣像针一样扎在皮肤上，麦罗呆愣愣的站在那里，眼前一片模糊，脸上的液体往下滑落，黏黏腻腻，有几滴溅进了嘴里，丝丝的酸甜之中苏打气泡狠狠地刺激着舌头和口腔脆弱的粘膜。
“滚出去！恶心！”那个朝他泼东西的女生站在对面恶狠狠地冲他喊着。
麦罗的眼睛里面渗进去了饮料，被杀的很疼，他刚要抬手擦了一擦，还没来得及反应，“啪——！”突然又有一股冰凉的液体再次泼在了脸上，与她同行的另一个人也紧随其后跑过来将手中的饮料泼在了他的脸上。
“Shame on you! FUCK!”
“FUCK OFF!”
“你们干什么？！”不远处跑过来一个人，朝着两个人喊了一声。
那两人将盛饮料的杯子扔到了麦罗的身上，骂骂咧咧着转身避过他离开了，经过库克身边的时候朝他恶劣的伸了舌头：“Faggot!”
库克先生走到麦罗身边，他还呆愣愣的站在那里任由冰凉的液体从脸上流下去打湿了胸前的衣服。
库克先生从怀里掏出了手帕塞到了麦罗的手中，“擦一下吧。”
听到库克先生的声音麦罗才回过神来，他攥了攥手中的帕子，喉咙里面很干涩，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毫不顾忌的抬手将帕子一下子敷在了眼睛上，手指使劲地来回擦着……眼睛，鼻子，脸颊，额头，麦罗用力地胡乱在脸上擦着，洁净的帕子很快就被沾湿染上了污渍。
再次使劲的揉搓了几下后，麦罗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眼前微微有些发花，他眨着眼睛侧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库克先生，他的轮廓像老照片一样微微有些毛边。
“谢谢你，库克先生。”
库克先生看着他被搓的通红的眼圈，眼眸深处连眼白都被饮料刺激的发红。
“没关系，你的眼睛还好吗，看得清吗？”
麦罗用力的眨了几下，眼睛里有泪水渗了出来，他伸手擦了擦，点了下头：“没事，还好。”
麦罗低头看了看手中脏兮兮的帕子：“抱歉……被我弄脏了……”
库克先生摇了摇头，“不用担心。”
即使将脸擦过了，但液体中糖分的残留还是让脸上很黏腻，头发丝也紧紧的贴在脸上。
“你最好用水洗一下。”库克先生说道。
麦罗将粘在脸上的头发丝拨到一边去，点了点头。
两个人都没说话，麦罗随在库克先生旁边慢慢走着，空气之中一时有些安静，库克先生一只手上抱着书籍和教辅资料，他手指下意识的抠了一下书脊，舒了口气说道：“我对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感到很抱歉……”
麦罗微微摇了下头，轻轻启了下嘴唇，话到嘴边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说什么。
“身为学校里的一个老师，她们的这种行为与我，与我们脱不了干系，我代她们向你道歉。”库克先生看着麦罗说道。
麦罗微微低垂着脑袋，随着步子的移动，麦罗看到了裤脚和鞋面上的污渍，他轻轻开口道：“你不用替她们道歉，库克先生，你是个好老师。”
库克先生扯了下嘴角，露出了一个微微有些无奈的浅笑，两个人慢慢朝教学楼那边走去，过了一会儿他看着麦罗说道：“别去放在心上，麦罗，所有的这一切。”
麦罗停下来看着他的眼睛，面前这个穿着得体的中年男人眼神里面夹杂了很多看不透的意味，镌刻了岁月痕迹的脸上透出一股淡淡的儒雅，他的语气轻缓，不似往常的嬉戏的声腔。麦罗突然意识到，这好像是自己为数不多的认真看着他的时刻，他叫了自己的名字，也是认真的口吻。
麦罗微微深吸了口气，眼皮微微下垂，声音里面有一丝的无助：“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我好像并没有对他们做什么错的事情，每个人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从另一个星球上来的可怕生物一样，刺探、猎奇、厌恶甚至是痛恨，就像是尖针扎在心上一般，我觉得我并没有不友好或者威胁到他们……”
“你没有……你很好。”
“我想他们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们真的很讨厌我，我对上帝不够虔诚，就像他们说的我是不被上帝爱着的人……”
库克先生摇了摇头“不，每个人心里都有上帝，但事实上上帝只有一个，那是最包容最博爱最公正的一个，无论人们怎么理解他，怎么误解他，他都在那里，爱着所有的人。而你，你是最值得被上帝爱着的那个。你没有做任何错的事情，也没有伤害任何人，你只是和一个很优秀的人在一起了而已，恰巧的是，他是个跟你同样性别的人。但你们没有错，他们只是不了解你，所以做出了很过分的事情。我们很难被所有的人理解不是吗？”
麦罗没说话，站在那里看着不远处立在那里的一棵长的很奇怪的不知名的树木，没有太阳，天空阴沉着，无风也无虫鸟，树木长得细细矮矮，树干斑斑驳驳，树皮有些翘起脱落，零星几片叶黯淡无光。
麦罗慢慢走过去，这棵不起眼的怪树看上去病恹恹：“这是什么树？”
库克先生站在后面看了看，摇了摇头：“不知道，也不知道是谁栽下来的，挺长时间了，这树大概是不适合在这里生长，都长病了，这一块估计学校会重新规划栽种上花植，到时候就砍掉了吧。”
天气阴沉，树木要死不活的样子莫名让麦罗心里一阵难受，他伸手摸了一下树干，翘起的枯树皮一蹭就掉了，手指上沾了碎屑，麦罗捏了捏指尖，弄掉了那些碎末。旁边斜长出的枝干让它看上去无比奇怪，麦罗随手将手里捏着帕子系在了枝干上，那淡色的帕子上面还沾着污渍。
系好之后，麦罗拽了拽垂下的两个角，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现在看上去好像没有变好，反而更难看了。麦罗抿了下嘴角，想扯下来，但抬了抬手又放下了，转身朝着库克先生走过去。
“祈福了？”库克先生看了一眼那个帕子说道。
麦罗搓了搓有些黏糊紧绷的脸，摇了下头：“没有，随便系的。”
“为什么不呢？”
“它自己都病了……还是省省吧，祈愿太重了……”
边说着，两个人朝着教学楼慢慢走去，身后那棵病树上浅色的脏帕子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颤颤巍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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