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2）

我不知道学校或者是警察怎么通知我娘的，我只知道她来探监的那一天，我看到她哭了。

我从来没有看过她哭，那一次她哭的特别伤心，而我心里却还有点恨她，要不是她让我一直上学到现在，我怎么会这样？

后来她再也没有来过，在监狱里的那八年，我反而想通了许多事情，也逐渐看开了很多，我常常会将她在我六岁那一晚说的所有的话拿过来反复咀嚼。

等我从局子里出来的时候，很多东西早已经物是人非，那个官二代家里在一次纪检中落马，墙倒众人推，如今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初恋遇到一个喜欢她的人，也逐渐走出以前的阴影，现在已经结婚了，也有儿女一双。

我只回去过老家一次，那时候我娘看着就老了许多，但我总觉得对不起她，想着将来，再等将来，等我在外面闯荡闯荡，圆了年轻时候的发财梦我就把她接出来好好享福，我做过很多杂工，因为蹲过牢，很多事情都不能受到正常人那样的待遇，但好歹是一步步走过来了。

但是这么多年了，我寄回去很多东西，也许是愧疚，也许是害怕，我总是不敢面对她，我怕从她眼里看到失望，然后这么多年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大概也是熬不住了吧。

她一生多苦，我见她最后一面的时候她跟我说的是：‘你从来没有让娘失望过，是娘对不起你，没能给你一个好出身，娘从没要求过你什么，但以后的路啊，娘求云儿可以忘记从前，好好走啊。”

赵云手里的烟也烧到头了，他他抖了抖烟灰，将烟头丢到地上。

“我还记得她说自己没什么文化，给我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将来我能像云一样飘出这座大山，在天空顶上多看看这人间。

山里孩子的名字都起的贱，为的是好养，什么狗蛋儿，二狗什么的，唯独我的名字算是特别又好听。

上学的时候很多教书先生说我这名字起的好，和三国时期一身是胆单骑救主的赵云同名同姓，以后一定能成大事儿。

我后来哪里光荣这名字跟名人相同，我只知道，这是我娘给我起的，带着她的厚望，可我偏偏叫她失了望。”

“我像当年她要打我之前那样风平浪静地给她办了丧事，看着她下葬，没有流一滴眼泪，我听到人群中有人骂我不孝，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人可以难受到连哭都哭不出来。”

就着夏夜的凉风和满天繁星，赵云说完了自己的前半生。

人生可不就是这样么，赤裸裸地来，赤裸裸地走，沉沉浮浮几十年，到头来不过就是一根烟的功夫就唠嗑完了，等到人到中年了，从小陪到大的人一个一个地都走了，自己还得磕磕绊绊地过着余生，混吃等死。

江铭知道，对于赵云来说，这就是一个坎，别人是没法劝的，得要他自己一步步走过去，但他还是忍不住拍了拍赵云的肩头：“不管怎么样，好死不如赖活着，赵叔，我们都在。”

赵云没看他，置若罔闻，目光看着远处的虚空，喃喃道：“要是一直都是小的时候该多好……”

江铭盯着赵云在夏夜云烟缭绕里沧桑的侧脸，不知再说些什么话才能安慰这个男人，只好什么都不说，沉默地陪着。

江铭觉得自己和赵云所期盼的不同，他小的时候就常常迫切盼着自己长大，现在又迫切希望自己能赶快上大学，赶快大学毕业，赶快正经工作，赶快挣好多钱，赶快……每一天的每一个时间点里，他都希望自己能快点成长，并且长到这个年纪也不想回到小时候。

原因无他，因为从小到大的每一天都实在是太他妈难熬了，难熬到大概只有快快长大才能摆脱，人在每一个阶段都有不同的烦恼，但江铭的烦恼归根结

底一直都只有一个，就是怎么才能生存下来，说的通俗一点，就是缺钱。

他就是缺钱，也从不想着自己缺爱缺感情，感情对于他来说没什么用，因为指望着感情他活不下去，像赵云那样的母子亲情他从不去想，不敢想也不愿想。

他母亲本就是个受害者，从前的时候大概还能让自己对那个女人有点感情，虽然全都是恨，恨她丢家弃子，恨她独留自己承担江守成的残忍暴力，后来知道她的来历之后，让他对她再也恨不起来了，大抵是因为从前的恨消磨掉了自己太多力气，后来再也填不上什么别的情感了。

“我大概知道点儿你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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