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校（一）（1/2）

“走过幽深晦暗的母体通道，展现在你面前的才是真正的极乐城。”

任宿记得有人这样告诉过他。

以位于无泪之地腰际的红色森林为界限，红森林以北属于极乐城北城，红森林以南属于极乐城南城，而在萨瓦吉人口中，极乐城狭义上，仅仅指任宿目前所在的南城。

任宿没有去过北城，尽管他在整片无泪之地游荡，但他从没有尝试过敲开北城的城门，他去过最北边的地界是靠近红森林那里，红森林不适宜人类居住，而无泪之地所有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地方，都会有萨瓦吉人的足迹。

他不了解北城，也对南城没有太具体的认知，直到今天，他坐在马车的车窗前，从母体的出口出发，一点点将目睹的一切与道听途说的传闻一一印证。

没有家庭、禁止情爱和繁衍，以巨大的金属器械为母亲，以神秘可畏的大神僧群体为父亲，人们从集体中获得归属感，从无必要的忙碌中获得成就。

——极乐城所谓的极乐，本身是对极乐的一种遏止，它通过各种机制渠道，扼杀了人们一生中所有的高光与低谷，将所有住民的人生稳定在繁忙、平淡且机械的状态，排除一切造成风险的可能。

任宿对这一切基本不发表看法，倒是小尔，一张俊俏的小脸上时时刻刻带着自由民惯常的讥诮与不屑。

文玉人阖目养神，自从动手教训了任宿后，他对后者的态度有了几分不一样。

任宿自觉合理地怀疑大神僧是在害羞。

“我想今天我们也可以步行一段时间。”他暗示道。

文玉人看了他一眼，轻声问：“任先生想去街上？”

任宿道：“是小尔想去。”

小尔正在吃糖，无端被扣上了个帽子，张大了嘴一脸委屈地看着任宿。

任宿视而不见。

文玉人看向小尔，小尔瞪着眼睛说：“任宿坐着屁股疼才是真的。”

文玉人皱了皱眉，眉眼间似有歉意，他对着任宿问道：“是我欠考虑。我搀您下车走走？”

任宿下意识想说“我腿还没折呢，况且屁股也不算疼”，但转念一想，他把喉咙口的话咽了回去，眉毛一拧，做出吃痛的表情，低头拿隐忍的语气说：“……劳烦你了。”说着给小尔使了个眼色。

关键时刻小尔对他相当配合，立马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我有……有点累，不不不下下去了。”

文玉人微微颔首，半扶半抱着没骨头似软在他身上的任宿下了车，两人慢吞吞地走在空旷的街道上。

“那孩子为什么这样说话？”文玉人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小时候被夜息香毒结巴过，当时落下的习惯，后来给我改好了。”任宿答道，“不过现在要进城，怕暴露口音，所以委屈他重操旧业。”

“只要您走在街上，便已经暴露了。”文玉人道，“极乐城没有像任先生这样的人。”

“像我怎样？”任宿挨着他，往他脖子里吹气，被几根细软发丝扰得打了个喷嚏，“英俊潇洒帅气逼人？”

文玉人无奈地拂开他的脑袋：“像您这样顽劣。”

“噢，我当表扬听了。”任宿再次虚弱地靠上大神僧的肩膀，“屁股好痛，刚才走路扯到伤了。”

文玉人单手托在他腋下，将他扶稳了些，左手从怀中衣袋摸出了一颗圆滚滚的糖。

任宿挑了挑眉：“我不爱吃甜的。”

“你将食物都给了小尔，未免过于不顾及自身。”文玉人轻声道，“方才在车里顾及你的想法，没有给你，现在希望不算太晚。”

他音调柔和，头一次没有用敬语，竟有几分哄孩子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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