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贬谪(1/2)
从大都到甘州,由甘州再到撒思嘉,路上便行了将近一年。
因有官差押解,虽是离京,脱脱父子也不得自由。好在官差念他是昔日丞相,未有过多为难。饶是如此,西北偏远苦寒,一路上风餐露宿,眼下的日子与往日自不能比。
脱脱不禁想起儿时的岁月。父亲早年曾为武宗侍臣,与兄长伯颜共同效力于皇帝帐下。后来武宗自西北还,登基即位,一家三口才在大都定居。初来时家境实在算不得好,全家只能赁屋居住,仅靠马札儿台微薄的俸禄勉强糊口。
童年的生活是匮乏无趣的,他至今能想起的,只有院子中那棵老梨树。可那老树是房主私产,父亲从不许他上树摘梨。一次弟弟也先帖木儿生病发烧,难受得厉害。八岁的脱脱急的不知所措,情急之下,趁夜为弟弟上树偷梨,可因为做贼心虚,从树上直接跌下来,险些摔断了腿。为此,马札儿台对他好一顿责罚。
随着伯颜起势,马札儿台也随之高升,家境渐渐宽裕,便为脱脱延师开蒙。大儒吴直方悉心教诲,脱脱一开始总觉厌烦,后来渐渐开悟,谨记圣人言教,身体力行,顽劣的性情也逐渐扭转。自此之后,他就再未打过那梨树的主意。
二十年后,在西域撒思嘉一处破败的僧院里,对着庭中枯树,脱脱触景伤怀,不禁遥想起儿时的琐事。夜阑人静,马札儿台已早早就寝,独余他一人未眠。与大都相比,这里的夜尤为清寂,空旷得瘆人;银月高悬,孤冷地俯瞰人世,只能照见他伶仃的孤影。那清冷如冰的月光,刺得他心口作痛,他犹记得云州那夜,月色也是一样的冷漠无情。
脱脱疾步奔到老树下,让树荫遮去他的孤影。手指紧紧扣住树干,仍是急促地呼吸,猛一想起那夜那人,心头陡然掀起狂澜,再难平静。那肆虐袭来的情绪,也不知是恨还是悔:他一手成就了他,又亲手毁了他;若不是那人,他既无昔日的荣光,亦无今日的潦倒。如果不是他,自己又会是什么样子?
脱脱颓然靠着树干,心里朦胧地想着,忍不住用手捂住脸庞,手心是湿的,指缝间沁出了泪水,逼迫他面对一个不愿承认的现实:即便是逃出千里万里,可心中的枷锁却未松懈半分,离他越远,他对他的束缚反而越来越深了。
沉溺在自己的心事中,他并未觉出墙上的暗影,及至一人自墙头跃下,他才猛然警醒。夜行人毫不作声,迎面挥来一刀,直欲取他性命。脱脱侧身闪过,待立稳身形,顺势回拳一击,那人疏忽之下,手臂一麻,长刀也应声而落。
脱脱脚踩他胸膛,神情冷漠,低头拾起那刀,正欲审问。哪料又有三人从墙头扑下,转眼间就将他团团围起。他想都不想,提刀一掠,脚下的性命便登时了结。身后早有刀剑追命而来,他矮身闪过,挥刀相迎,刀刃彼此砍斫,一时乒然作响。
念及父亲还在房中,他心下焦虑,出手越发狠厉,又有一人应声而倒,可其同伴却趁势补上,见其背后空门大开,提刀便砍。脱脱躲闪不及,背脊硬生生挨了这一下,浑身都受力吃痛,几乎握不住刀。血腥的气味四下弥漫,彻底激发他心中的狂怒。他出手凌厉,对手渐渐不敌,几番哀叫之下,连马札儿台都被惊醒,看见眼下光景,提步便欲奔出院门呼救。可贼人眼疾手快,很快向老人补上一刀。脱脱援救不及,见父亲受伤,一时目眦欲裂,飞速将手中刀掷出,当即结果了那贼人。身后贼人也无从幸免,被脱脱空手夺刀,斩于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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