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请辞（1/2）

脱脱自宫内回府时，马札儿台早已下衙，待见到儿子一张惨白的脸，不由心惊：“怎么了？”

他堪堪抬眸，便看见父亲关切的眼神，思及白日情形，难堪得无颜以对，只是缓缓摇头。马札儿台知他是从宫中回来，心知此事定与皇帝有关。可儿子那脚步虚浮、魂不守舍的模样，着实让人担忧。他也不多问，只道：“进来说话。”

在堂屋坐定，脱脱才觉身体有了力气，只是身下仍是灼痛，双腿亦跟着发颤，无时不刻不在提醒那些羞耻。每一想到，便觉懊悔不已：他倾力治国又怎样？鞠躬尽瘁又怎样？他不顾声名、以色侍君又能如何呢？到头来，那人还是信不过自己。欢.爱情浓之际，皇帝自然可以百般恩宠；可一朝翻脸，又是如此决绝无情。

早知如此，何必向他奉献全部的身心？同一个帝王谈真心，当真是古往今来最荒唐的笑话！

脱脱徒然想着，一颗心被刺得鲜血淋漓。他飞蛾扑火一般，舍命迎接皇帝那炽烈的爱意，到头来只是落得一身伤疤，终至惨淡收场。

好在他醒悟得还不算太晚。

弟弟也先听说兄长回来，也特来问候，但见脱脱失魂落魄，也唬的说不出话来：哥哥向来冷静自持，即使是扳倒伯颜那种大事，也面不改色，今日这般又是怎么了？

“兄长今日入宫进献三史，本该高兴才是，这是犯了什么忌讳？”他讪讪开口，飞快寻思着，“弟我掌管御史台，但有奸人弹劾兄长，奏章我都按下不表，又怎会如此？”

也先苦恼地思索，用手抓着头发，恨不得为哥哥分忧，然而以他的智识，也只能想到这里。君心似海，又岂是他能揣测的？

脱脱喝了热茶平复半晌，才木然开口：“陛下疑心我专擅朝权，命我在家养病，这丞相不过四载，便要做到头了！”

他苦笑着，眼神空洞，内心也只剩破碎的创伤。他以命相搏，扳倒伯颜上位，为的就是一酬壮志。为政四年以来，革除弊政，大兴文治，宽恤爱民，整顿吏治，眼看朝政渐有起色，正欲施展拳脚，皇帝却突然降罪，让他四年以来的努力，全部化为泡影。他又如何能甘心！

脱脱满腔不甘，牙齿几被咬碎，化作满腹的血泪：若是真的擅权，成为第二个伯颜，对他来说并非难事。可他对皇帝百般忠诚，最终还是落个君臣离心的下场。这一切付出，当真值得吗？

他浑浑噩噩地想着，恍惚间，听见父亲开口：“陛下早已不是昔日的陛下。天子若想生杀予夺，吾等岂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尽早抽身，尚能保全性命，切勿重蹈伯颜覆辙。”

听此一言，理智瞬时归位，脱脱当即收起零碎无益的情绪，冷定开口：“近来我有疾渐羸，想来亦是上天所警，不宜继续参政。我明日便上表请辞。至于爱猷……也该送还给陛下了。”

……

自那日脱脱离去，皇帝便后悔了。及至脱脱的辞呈递到案前，他更是追悔不已：那人何以畏惮至此？自己不过是冷言敲打，他便真的上表请辞。这一番动作，反而将他逼到被动的境地。

往日受奸人所惑，他满心都是恨，只能看见他的恶；及至脱脱不在身边，皇帝才开始思量起他的好处来：若不是脱脱，自己又怎能摆脱伯颜的掌控？若不是脱脱，这满目疮痍的江山又如何重振？若不是脱脱，又怎有修成三史的煌煌盛事？而他给他全心的爱意和忠诚，又岂是他人能够替代？在这世上，脱脱无可替代，无人可比。

皇帝展开辞呈，待那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只觉双目灼痛。那笔意气势遒劲、刚毅有力，除了脱脱，还能出自何人之手？可他却不忍直视，只觉那辞呈字字泣血，句句含泪，无一处不带着不甘的愤怨和委屈。

想来他在病中，也要亲笔写下这奏表。他一定是对他太过失望。而他想要挽回，还有机会吗？

皇帝毫不犹豫，当即狠狠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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