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迷烟草（1/2）
钟韵山像是感应到什么，张开眼，窗外已是晨光熹微。他看了眼魏奔云的床，被褥整整齐齐叠放在床脚，没有动过的痕迹。
他心里一动，来不及穿鞋，就跑去打开了卧寝的门。
——门外站着高大的男人，挡住了照进来的光。他抬手做着敲门的姿势，表情错愕，像是没想到钟韵山会突然开门。
钟韵山看到他就笑了。刚醒，头脑还不是太清醒，不免把梦中的情绪带了点到现实中，于是也不像往常那样守着大家公子的礼数，笑得像个小孩，语气也软软的：“终于回来啦？没事了吗？”
魏奔云看着他。明明身高不差多少，此时却觉得要低些头才能看到钟韵山的眼睛，甚至有伸手摸摸他的头的冲动。他有些别扭地干咳一声，放缓了声音：“无事，让您担心了。”
钟韵山把他带进房间：“一宿没休息吧？你歇一会儿，有什么事醒了再说。”
魏奔云也确实累了，走到床边，正想说点什么，但刚刚躺下去就没了意识，只在最后清醒时抖了抖左臂，将每寸皮肤都盖到袖子下面。钟韵山站着看了他一会儿，帮他把被子盖上了。
魏奔云不是他小时候的便宜弟弟。魏家被一把火烧了，无人幸存。
钟韵山尝试着用理智让自己清醒下来，但看着魏奔云疲惫的终于失去控制的沉睡的脸，仍然如同梦中——看着玩累了就毫无防备睡在自己床上的二弟，看着陪自己东奔西走一整天抱怨着睡着的少年，看着自己不曾拥有的那么多年。
他嘴边挂着一个虚无缥缈的笑弧。
钟韵山想到魏奔云大抵一日一宿没有进食，便要去后厨嘱托几句。刚走出去，就看到官府里的车夫和老参谋在院子里的蔫巴了的芭蕉叶下坐着，看不清做什么。钟韵山好奇，走过去要看。
“新来的小孩去了周家村。”
参谋老李轻咳了一声：“说什么呢，钟大人和魏大人。”
“这又没人……老李你说说，这俩人胆子也忒大……”
“年轻人不懂这些，没顾虑。”
钟韵山走近了，看到是一盘棋——并非围棋，也和象棋有些不同，中间没有楚河，不过帅象卒之类的倒齐全。他浑身上下没有武功，自然也不懂得隐藏自己的脚步声，下棋的两人听到，回过头，脸色都变了变。
老李赶紧站起来行礼，有些慌张：“钟大人，这……这也没到当差的日头……”
钟韵山挥挥手：“不打紧，我今日起得早。”
老田结巴道：“我、我们工作的时候不会——不会玩的。”
钟韵山本来没往这处想，结果他这么一说，倒像不打自招了。他有些尴尬地看了看两人，——年纪大得都够做自己爷爷了——装作没听到：“这是什么？”
“军棋，大人感兴趣？”
“我见和京城里的有些不同。”
“嘿，我们这可是前朝周将军留下来的玩意，哪能和别处的一样？”
“周将军——”钟韵山一皱眉，“难道是周平川？”
“可不是！”老田有些骄傲地眯了眯眼，“周将军可是土生土长的尚安郡的人，最有名的那场——焦山之战，焦山可不就在咱们郡后头？”
“我们尚安郡男女老少都崇拜周将军，”老李插嘴道，“周氏军棋啊，小孩玩的头尾战啊，灵感都是周将军的战术。说起焦山一战……”
钟韵山点点头。他原本没有准备入仕，如今仓促走上官场，对军事一类的东西更是一窍不通。周平川，不过是因为太有名才听说过。他暗暗记下，以后应当多学些军事知识。正要走时，却突然想到：“周将军和周家村有关系吗？”
提到周家村，两个老人就立刻从洋洋洒洒出口成章变成了惜字如金。老李眼神飘了飘，见老田一直不吭声，只得开口道：“都一个姓的，祖宗在一起呗？周家村反正早在周将军出生前就有了。”
“也有说周将军就是周家村的人……不过这谁知道呢？我对门邻居还姓周嘞。”
“周将军出名之后，周家村也风光了一段时间。不过他们啊……”
老李说到这儿就不讲话了，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钟韵山奇怪：“怎么？”
“太不爱惜自己的羽毛了。”
辰时中，尚安郡的官府开门了。尚安郡一个小郡，平日里也没什么事，钟韵山自然不用天天坐在堂上。
他在自己的卧寝里，用完早餐，看着还睡着的魏奔云发呆。他脑子里思绪奔腾，一会儿是昨天在周家村的经历，一会儿是夜里的梦，一会儿是早上听老李说到周家村的样子。不过……
钟韵山不想这么承认，但他脑子里最多的是魏奔云。
魏奔云拉住他的手，抱着他飞掠过尚安郡，伸出手给他糖葫芦……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都没办法把魏奔云的脸从脑子里甩掉。他有些茫然，低下头，努力去想昨天发生的事。
昨天……周家村……魏奔云……
说他中毒了！
钟韵山眸子猛地一缩，浑身一激灵，碰掉了摆在桌上的铁勺。勺子掉到地上，叮地一声脆响，原本像是睡死过去的魏奔云条件反射一般跳起来，眼睛里还有刚睡醒的茫然，却已经摆好了防御的姿势。
他和钟韵山相对看着，眼睛里都有怔愣。
钟韵山只觉得浑身发冷，从清晨醒来一直持续的愉悦忽然烟消云散。他怎么……怎么可能忘记这么重要的事？
魏奔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子里就一片清明了：“对不起，属下睡过了，请主人责罚。”
“怎么又这副语气？”钟韵山皱了皱眉，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恼怒，“你先整理洗漱下。”
魏奔云点头应了，正要出门。钟韵山想着事，没注意，直接开口喊住他：“昨日忙了一整天，你晚上也不安稳，怎么不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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