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赐名（2/2）

“回主人，二十二。”

“我比你大一岁……”他站起来，比魏奔云稍矮一些，“我那位故人也比我小一岁。那时他还没我高。”

魏奔云向后退了退。他有些惶恐地欠身：“主人实在抬举我……我怎能……”

“你儿时在何处？父母为谁？为何进宫？”

“属下无父无母，自有记忆起便流落街头。五岁时偶遇一位侠客，她正落魄，与我一同在长安郊野讨钱。她教我些功夫……后来她走了，我日子愈发难过，终究贱命一条，死不足惜，便投入宫中做了影卫。赵大人赐姓魏。”

钟韵山皱着眉。他自小被父亲钟令祁保护在府里，只知读书用功，对魏奔云说的事了解甚少，也不知真假。

“你可知十五年前魏正峰一案？”

他表情如常：“略有听说。当时属下仍在长安郊野，只是听来往路人提及。”

提及。

那一夜火光冲天。大火烧尽了珍奇草木，烧尽了奢华珠宝，烧尽了魏家一百二十八口人的性命。这又如何提及？

正是梦深时，没有一人逃出。钟韵山暗自懊丧，——他怎的不明白？当时八岁的他瞒着家里，溜进了烧成灰末的府邸中，什么都没有留下。也正是钟令祁主办此案，一百二十八具尸体全部列在官府，一具不少。

晚上吃饭时，钟令祁特地问起了宫里送来的影卫。他对这件事颇为骄傲：“这是皇上对我们家的恩宠，韵山，你多多把他带在身边才好。影卫是不该有的，却要多叫他露面。”

钟韵山放下筷子，礼数周全：“我明白。我已让他做了贴身侍卫。”

“这样便好。你反正也不愿意丫头服侍，身边有个贴心的跟着也好。”

他一时兴起，把魏奔云叫了上来。魏奔云本就在厅外候着，见被唤了，便赶紧进了厅，上前几步跪在钟令祁一丈外，先后向钟令祁、钟韵山和张夫人磕了头。钟令祁原本看着他一身黑色麻衣进了厅，有些不满，这会儿见他如此懂礼数，便也展开眉。

“不错，到底是宫里教出来的，懂礼。”他上下打量魏奔云一遍，“身量也好，带出去不跌份。”

魏奔云恭顺地低着头：“谢钟大人夸奖。”

“我问你，你可有名姓？”

“方才幸得主人赐名，魏奔云。”

钟令祁的眼神瞥过钟韵山。钟韵山却低着头，没表露出什么。

“赐名……也不是不可。只是为何不跟着姓钟？”

“属下在宫中已得魏姓——”

“那便改了吧。在钟府做事，却用着外姓，叫人笑话。”

魏奔

云难得地没立刻回话。他抿抿唇，却听钟韵山道：“爹，他既然原本就姓魏，年岁至此再改姓，恐怕也不合礼数。终究不是大事，您便随了他去吧。”

钟令祁这回看着钟韵山的时间久了些。钟韵山没再说话。

“魏……”他似乎反应过来，“怪不得。你要喜欢，那就留着他姓吧。”

他转过头看魏奔云：“既然要做我儿的贴身侍卫，你耍两套功夫给我看看。”

钟韵山皱眉：“爹，这还在吃饭——”

“那就当助兴了。”

魏奔云面上没有显露出情绪，只应了句“是”，站起来做了些拳脚功夫。黑衣化影，身形缭乱，破空声不绝，他自己却连一丝变重的呼吸都没有泄出。钟令祁哪里见过这样的功夫，看得呆了，直到魏奔云再次抱拳跪下，才回过神连连感叹天恩浩荡。

“你在宫里学些什么？”

“拳脚，刀剑，骑射，暗器，匿迹，追踪，药蛊，都是要学的。”

张夫人皱了皱眉。她自小生活在高宅深院，从未听得这样污秽行当。钟令祁听了也觉得有些不舒服，似乎觉得这样的话出现在钟府餐桌上有失风度，不由得斥责道：“谁让你说这些了？”

魏奔云立刻磕下头去：“属下失言。”

张夫人拿帕子擦了擦嘴角。钟韵山看不下去，开口道：“他一介粗人，懂得什么？爹爹莫要再为难他了。”

钟令祁仍有些不满，却也没再说什么，继续用餐了。而魏奔云恪尽职分，跪在桌边，一直到所有人放下筷子，钟令祁吩咐完妻子儿女，走出了房间，才安安静静地站起来，跟在钟韵山身后。

二人走至廊道，月上树梢。钟韵山想到晚餐时那一套，不由得心中愧疚：“你……你晚上可吃过了？”

“回主人，尚未。”

钟韵山脚步停了停，忽地转过身，看着魏奔云的眼睛：“抱歉，我父亲总有些……”

魏奔云一愣，连忙躬身道：“主人千万别这么说。钟大人关心主人，才屈尊查验属下，属下受宠若惊。”

钟韵山便无话可说了。

他垂下眼沉默一会儿：“先前是我走眼了。你与我那位故人……天差地别。”他转过身，“以后不要跪下或者鞠躬了，我不喜欢。我自己回房，你去厨房寻些吃的吧。”

魏奔云立在他身后，半张脸隐在阴影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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