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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相思(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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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崖的伤足足叫曲默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能下地,他猜想曲鉴卿大约也知道这事,然而僵卧在榻上左等右等,直到伤好了也没能等来个信儿。

曲默本来也想端着,但性子使然,眼看年关将近,他便再也端不住了。

大约是“山不就我我便就山”,恰逢年关,曲鉴卿的生辰又正好在正月里,他便想借着这个由头给曲鉴卿写封信。

他上学时不肯好好学,整天净跟着邱绪那帮人斗鸡走马了,每每都将教书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可他虽琴棋画吟诗作对样样不精,但字却是曲鉴卿捏着他的手一笔一划教的。即便没有曲鉴卿那般风骨,却也遒劲有力,点画间别有一种潇洒恣意。

他原本心中思虑良多,当真捏起笔杆子来了,他又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老马在旁边磨墨,瞧见他咬着笔头半天也不落笔,便撇着嘴,嘲道:“这架子摆的,我还当你肚里有点墨水呢!”

曲默朝他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扯了一张写过年对子的红纸来,挥笔四个大字——将饭煮熟。

“这是赏你的墨宝,赶紧去裱起来,挂在你屋里!”

老马不识字,但大过年的,他看着红底黑字很是喜庆,那四个大字又龙飞凤舞、潇洒大气,于是便问道:“写的什么?”

曲默道:“吉祥如意。”

老马接了过去,笑得合不拢嘴:“裱就算了,明儿晚上便是小年夜了,我去裁成两半,正好贴在灶房门上。”

曲默一本正经道:“成!我喊人去给你递碗浆糊顺道打打下手,你记得把吴教头买的年画也给贴了。”

后来每每有人路过,看见门上那四个大字便要同老马说道:“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

老马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天的话:“一定一定!”

直到吴仲辽看见了,问老马谁给他写的对子,竟是这般贴切。

老马说是曲默。

吴仲辽笑道:“这小子啊……蔫坏!”

以至于到了年三十夜里,老马迈着他那双老寒腿、手持锅铲撵着曲默一路从灶房追到校场,说是非要拧了曲默两条胳膊不可。

整个营的人都笑得人仰马翻,只是自此以后灶房的厨艺倒是真长进了不少,最显著的便是以吴仲辽为首的大小教头们再没吃过夹生饭。

而如此一闹,曲默也将给曲鉴卿写信这件事暂且搁置了。

日子总是耐不住过的,时间若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两年前他与老马的笑闹像是还在眼前,现下又是逢年了。

这两年半过得虽不是多平坦,但也大多像那次坠崖似的,有惊无险。

邱绪倒是熬出头了,手底下管着两百来号人,每回随同曲岩到中营来视察,便要在曲默面前耀武扬威一番,说是让曲默也好歹争争气,否则三年回去还是个大头兵,没的让人笑话。

曲默只当耳旁风,听了便忘了。

谁知邱绪别的事不上心,此事却盯着曲默催。他头回劝说不得,又改为三天两头写信差人递到中营去,信里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然而一手字却写的歪歪斜斜好似鬼画符。

曲默别说看了,认邱绪那字都得半天才能认清,可那北营送信的兵,每回将信送到曲默手里,还要盯着他看完,要了口信才好回去交差。

曲默烦不胜烦,只好应了,于是便有了他的绥靖将军。

军中这将军那统领的,多如牛毛,曲默在一次剿匪中立了头等功,吴仲辽报了上去,于是他有幸也混了一个常设的绥靖将军当当。

听着倒是体面又威风,实则是个虚衔,充其量也就是个主将身边端茶送水的卫兵,官位还不如那芝麻大,平日里还要被伍长压一头,不提也罢。

曲默那回要给曲鉴卿写信,被老马给耽搁了。

后来愈发忙碌,每日回到榻上累得倒头便睡,也没那提笔的闲工夫。曲默想着指不定曲鉴卿哪天记起来他还在北疆这件事,便会托人给他带上个直言片语的,那时他再掂量着回信到燕京也不迟。

于是到第二年的夏天,曲默才等来了燕京的一封书信。

那是他十八的生辰,是一件顶大的事,如若不是他身在在北疆,还要置办冠礼的。

曲默掂量着那厚厚的信笺,想着曲鉴卿竟也有着许多话要说与自己,由是满心欢喜地拆开。

然而第一眼便察觉不对——字迹不是曲鉴卿的,他嘴角的笑意在脸上僵了好一阵儿。

但最终还是将那封家书看完了,是大族长写的,难为他一把年纪,那哆哆嗦嗦的手还能捏着笔杆子,写了这许多字来。

信中大意是:你成年了,我心甚慰。我特地将你的生辰八字递与礼部的人,请他们给你拟了表字,又同其他族中有声望的老一辈商议多日,这才敲定了“涤非”二字。

愿北疆风雪能涤尽你一身是非,日后平安归来。

这封信随不如他的意,但终归是燕京那边寄来的,也勾起了他些许离乡的愁思。由是他也回了一封书信回去。

可曲鉴卿这样不闻不问的态度到底是惹恼了曲默,他赌气似的,在信中只谢大族长,又写了许多北疆的琐事,连带着将唐文问了一遍,却字未提曲鉴卿。

虽然他也知曲鉴卿未必能看见他这封信,即便看见了,那寡淡凉薄之人也定然不会放在心上。可他偏做了,仿佛这样才能解恨似的。

次年秋天,曲默收到了曲献从亓蓝那边寄过来的书信。

曲献说塔利伊此人不大好相与,但却待她很好。

亓蓝人多信国教,并未因她是大燕人而刁难于她,反倒将她当做真神阿穆耶派遣到人间的神女,对她很是恭敬。而他们与西亓蓝的战事也渐渐平息了,卓尔桑也很忠心于她。

上面还说她已经怀有八个月的身孕,请了亓蓝的神婆占卜,说是个男孩,名字还没取好,但等曲默收到她的信,大约他的小外甥已经呱呱坠地了。

书信总是报喜不报忧的,曲默也知曲献一个异国女子在亓蓝定是要受些委屈,但他看了也便放心了许多。可他一想到曲鉴卿这样年轻,却有人要叫他爷爷,他便乐不可支,捏着信纸笑得前仰后翻。此后几日也步履轻快,走在路上几乎要哼起小曲儿来。

老马见了问是何事让他这样开心,莫不是家里人替他寻了个貌美的小娇妻?

曲默听了反倒是沉吟了好一阵,他想着横竖曲鉴卿也不曾续弦,相府里只有柳观玉和几房连名分都不没有的小妾,于是便张口答道:“貌美是貌美,只是性子忒难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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