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2）
李慧兰把他们请到家里坐，临近晚饭时间，她在厨房里炒菜，让小女儿英英在客厅陪着两位哥哥。
周欢和周意明显是不能适应这样烟火气很重的环境的，尤其是周欢，他带着点好奇，又觉得浑身不自在，周意轻轻握住他的手，安慰似的，停留了几秒，又拿开了。
“哥哥，你生病好了吗？”英英问道，她扎着两个小揪揪竖在头两侧，额前还留着细细碎碎的刘海，把一双又黑又圆葡萄似的大眼睛露出来。
周意低头看看她：“好了。”
“哥哥，这位大哥哥在我们楼道里坐了一晚上呢。”她转过头看着周欢：“还是我第一个发现的呀！然后妈妈把他拉进屋里，我们一起吃早餐。”
周欢不自然的笑笑，他面对儿童一向不知道怎么处理。
“今年多大了？”周意拿起一个毛茸茸的玩具，他握住小熊的手向英英打招呼。
英英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我六岁啦！”
“六岁是上几年级呀？”
“二年级！”
“喜欢在学校里念书吗？老师同学好不好？”
英英快速的回答：“喜欢念书！学习好了，妈妈就不会哭。”说着她顿了一下，想了想道：“但是有同学说我爸爸，说我爸爸是疯子，我不喜欢他们那样说，我爸爸不喝酒的时候也会给我买衣服和玩具，他喝醉了，是因为他很难过，但他打妈妈，我希望能保护我妈妈。”
周意的手顿住，周欢侧目看他，发现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很难以言喻的表情。
“哎呀！英英在瞎说什么呀？”李慧兰从厨房里出来，喜气洋洋的，她双手在围裙上擦拭，留下水的痕迹：“英英快点过来端菜，我们要吃饭了！”
这个家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热闹过了，充满了生气，李慧兰在厨房里摸着自己淤青的眼眶，甚至都觉得痛感减弱了许多。
小小的桌子上摆满了家常菜，不精致但热气腾腾的勾人食欲。
“你瞧瞧，家里也没什么好东西，随便做了些，你们不要客气，随便吃，拿这里当家一样就好。”李慧兰最后上桌，她倒了点啤酒：“两位能喝一些吧？”
“不必了，真的是让你破费。”周意婉拒：“本来只是想感谢那天早上阿姨你的帮助，实在没想到还会再厚着脸皮和你一起吃饭。”
“哪里的话。”李慧兰坚持把酒杯放到周家兄弟的桌子上：“大小伙子是能喝酒的，吃饭也是我要留下你们的，看着你们和英英一起吃饭，我这个心里啊....”周慧兰拍拍自己的胸脯，深深吐出一口气：“....心里就舒服。”
“快吃吧！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这一顿晚饭吃的时间确实很久，李慧兰不停的给周意夹菜，惹得英英都说，妈妈老是给哥哥夹菜，都要忘了英英了。
李慧兰笑着，她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只是手撑着脸颊看周意吃饭，又看看周欢，说道：“你们兄弟俩长得可真是不像，之前小周在楼道里坐着，我还以为是对面的小孩欠了债，被人堵在家门口不敢出来。”
周欢不好意思笑了：“那天晚上我出去了。”
李慧兰给周欢夹菜：“没事，要不然我还不认识小周呢，对了，只见你们兄弟俩，你们父母呢？一定是一个像爸爸，一个像妈妈吧？”
他们的筷子双双停在空中，周意最先反应过来，他夹了一口菜吃在嘴里，说话模糊不清：“他们离婚了。”
“啊...你瞧我这张嘴。”李慧兰带着点怜爱的把目光投向他们：“你们可真是好孩子。”
吃完晚饭，英英非要拉着周欢和她
搭积木，她看起来很喜欢周欢，说起话来不徐不疾，长相气质也很温和，她盯着周欢拿起红色积木的手，说：“哥哥你的手可真好看。”说罢，她轻轻的把那只手捧起来，像是对待玩具娃娃的脸一样用短小的中指在周欢的手上一遍遍抚摸：“妈妈的手，很粗糙，爸爸的手，力气很大，但是我也都像喜欢哥哥的手一样喜欢他们的手。”
周欢浅浅的笑起来：“以后英英也会长成漂亮的的姑娘，英英的手，一定比我们的都漂亮。”
李慧兰和周意在窄小的阳台上抽烟。
李慧兰娴熟的吐出一个烟圈，她笑起来，带着一点酒后的慵懒和一丝丝的嘲弄：“小周惊讶吗？”
周意看着她。
李慧兰咬着烟屁股，伸出手摸了一下周意的脸颊，又正过身看向外面。
“我的家不在这里，在南方，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到自己的家乡了，我的父母也不愿意联系我，我现在竟然都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
“嫁给英英的父亲，是托人介绍，我家里还有两个弟弟，所以父母很急迫的想要我嫁出去，我也不能传宗接代，所以对于他们来说就是负担，糊里糊涂的嫁给那个人，就来到这边，他妈妈很凶，家里就他一个儿子，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我生出儿子来，我婆婆告诉我老王家的根不能在我这里断了，实在生不出来就离婚让我打道回府，反正对于男人来说也无所谓，但是如果传出去，不光是我没脸做人，我娘家也不会要我的。”
“和他生活这几十年里，我打过多少次胎呢？”李慧兰的脸被火光照的发亮：“午夜梦回，我无数次梦到过我那些无辜的孩子找我索命，他们哭着，喊着叫我妈妈，叫我杀人犯，我无颜面对他们，我亲手杀了我许多孩子，我想如果他们都长大了，该是多么可爱。”
“结婚第三年，打掉两胎之后，烨烨出生了，他是男孩，那个人高兴得不得了，婆婆也很高兴，我也高兴，但是又觉得这孩子可怜，我还记得我第一次打掉孩子的时候，我整夜整夜的哭，我舍不得，我想抗争，但我又做不到，是那孩子命不好，投到我的肚子里。”
“烨烨聪明，长得也好看，从幼儿园到高中，每一个老师都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校园里的小女孩追着他屁股后面成串的跑，但他谁也不看，他跟我说，妈妈我要好好读书，以后让你过上好日子。”
李慧兰怔怔的看着远方，她的眼泪情不自禁的掉下来：“他是个....是个多么孝顺的孩子呀....他晓得他父亲对我不好，他奶奶看不上我，每一次他父亲同我吵架打我，烨烨总是第一时间冲上去帮我挡住，我就看着那孩子的背影从小不点一点点的长高，长大，肩膀变得宽厚有力，那时候家里的墙上都是他考试，参加竞赛的奖状，他们老师同我说，烨烨是清华北大的好苗子，做人又谦逊，对待同学友好，对待老师尊敬。”
“这是我的宝贝啊....”李慧兰的手抖起来，烟灰散了一地：“我这辈子所有的好运气都花在烨烨身上了，我看着他，我就觉得生活有指望，我就有动力活下去，那个死人算什么呢？他哪里值得我为他活不下去，我想我有一个好儿子啊！我无论如何都要撑下去，不能让我儿子没了妈妈。”
“后来，就在高三的时候，我的烨烨被人杀了。”
天黑透了，没有星星和月亮，但他们能听到窗外的街道偶尔有汽车飞驰而过的声响，似乎像在山的那边通过幽长的隧道传来的回响，遥远又空洞。周欢和周意从李慧兰的家里出来，他们没有回家，而是走到了楼下，今天没有下雪，地面也很干净，空气里带着凉意。
周意帮周欢按下打火机，他看到周欢的眼角被火光灼得发烫，像是哭了一样。
“
你和那位阿姨说了很多？”周欢问道。
周意点点头：“但是说到一半就停了，她说不下去了，哭得很厉害。”
周欢知道，他陪着英英在屋里玩，过了不久，从阳台断断续续传来女人压抑的哭声，他偷偷望过去，只看到女人瘦弱的肩膀在微微耸动，周意的手则在那弓起的后背上轻拍了两下。
“但是我想帮帮她。”
周欢惊讶的看了一眼周意。
周意耸耸肩膀无所谓的笑了笑：“只是这样说说而已。”
这时候周意的手机响了，周欢默默退后两步，朝着长椅走过去，周意接了电话，跟着周欢的脚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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