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连夜雨(三)(1/2)
“那怕是行不通。你把我卖了,我照样能跑回来。”
孙嘉树皱起鼻子,表示不满。
边时雨没再说话,忽然抬手将广袖一扫。顿时,满盘黑白棋子皆飞悬于空中。孙嘉树被吓了一跳,忙挥舞手臂打掉了几颗直击他面门的棋子,耳旁倏然一阵穿风,他又连忙伏低身子,才勉强躲过这一击。
孙嘉树还没反应过来,边时雨已经抓起他的衣领将他丢到身自己后边。
小池塘中清水涟涟,月色微溶。风过之后,水面又恢复了平静,一轮崭新的银月倒挂其中,映照出一团黑影。
边时雨用手掌在眼皮上搭了个小篷,朝院墙上那团黑影望去,喊道:“前辈,晚上好呀!”
院墙上那人身影动了一动,从背后拔出一把锋利的长刀。那刀状如弯月,银光凛冽,刀面上布满了许多清晰可见的刻痕,预示着不祥。
孙嘉树一惊,忙将手放到了剑柄上,预备随时拔剑。
那人影挪了挪脚步,似乎并不打算轻举妄动。边时雨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朝院墙上那人绽开一笑:“我困了,先睡了,再会。”
他说完,便一转身朝房间走去。院墙上那人登时滑瓦而下,凌空飞来。孙嘉树随即将红霄鉴唰的一声拔出剑鞘,冲过去和那人过了几招。
那人面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浑黑的眼睛。孙嘉树与他对视了一刹,趁其不备横剑一劈,剑锋利极,顿时削去了那人半只袖口。
那人忙一错身,将长刀架在孙嘉树脖颈间,冷哼一声:“庸庸小辈,不过如此。”
孙嘉树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不以为意地说道:“我的红霄鉴,可不是只会削一片衣袖而已!”
话音未落,蒙面人顿感指上冰凉。垂眸一看,他破袖下的某只指头上已是“红花”零落,遂连忙偏身躲开。
孙嘉树骄傲地嗤笑一声,剑尖一挑又要朝他劈来。
彼时,一阵清风拂面而过。紧跟着,他眼前蓦地飞来两枚棋子,黑白各一色。
他本能地连忙紧紧闭上双眼。还未来得及反应,棋子硬生生打在眼皮上,双眼登时一阵剧痛——仿佛眼球都要碎裂似的,连着他脑子都像要被炸开了。
边时雨懒散柔沉的声音传入他耳畔:“噢,我方才说错了。我看我们还是再也别会的好。”
他勉强将眼皮支开一线,万幸还没瞎。整个世界虚虚实实的看不真切,有一抹灰褐色的模糊身影凑了上来,打量了他一瞬,然后猛地揭开了他面上的黑布。
紧跟着耳畔边又传来一阵嘘声。孙嘉树叫起来:“怎么是你?”
边时雨眉心一皱,也跟着凑近了看。他打量了一晌,摸着下巴总结道:“嗯,面相不好,气质不佳。一看就是一辈子都走不了财运的那种人。”
孙嘉树抡起剑锋照他手中刀身咣当一声劈砍下去,将他的刀打落在地,然后一只脚踩在刀面上,凶狠地说道:“你到底什么来头?”
那老头痛得说不出话,只能发出一点哀吟。
边时雨白了孙嘉树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傻么,坏人怎么可能自报家门?”
孙嘉树急忙回道:“刚刚在山庄大门,我就撞见他了。他埋伏在那儿突袭我,要把我拖走,还说是为庄主清理杂秽。”
边时雨哼了一声,拍了拍老头肩膀,不紧不慢地说道:“又臭又老又没用,呆在山庄里白吃白喝,浪费你家庄主的钱财。清理杂秽?那你怎么不把自己给清出去啊。”
那老头气急攻心,头一仰差点栽倒在地。边时雨丢了孙嘉树一个眼色,孙嘉树便拖着那老头的身子走到门外,把他人丢出去了。
翌日清晨,黄三少爷到后山锻剑庐巡视,顺便看望旧友。
陈旧的柴扉一推开,几缕灰尘蛛网散落下来,呛得他连连咳嗽。屋子里的格局没有太多变动,还和童年记忆中的一样。屋子角落的炉子还热着,上面架了一只瓷黄色的破水壶,咕嘟嘟地冒着白色水汽,一股浓郁的草药味从壶盖里窜出来,盈绕满室。
屋子正中供奉着一张神龛,桌上还点着三柱香火,青烟袅袅。
想必是屋子主人刚出去不久。
三少爷拣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他无意的一抬头,恰好与屋梁上那张倒挂的脸相视一瞬,害他差点将魂魄都吓飞了。
“严二叔,你在那儿干吗呢?”他吓得不轻,一只手不断地拍抚着自己胸膛顺气,“我还以为我见着鬼了。”
严峰翻了个身,顺着架子爬下来,回道:“昨夜屋子漏雨了,我看看能不能补上。”他将礼节称呼都省去了,面上的神色也依旧从容。
三少爷看着他红肿成两颗荔枝的双眼,心下又是一惊:“严二叔,你眼睛是怎么了?”
严峰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绕过他走到火炉架子旁,拿了碗去舀壶里的汤药,云淡风轻地回答道:“昨夜一宿没睡。”
他只说了一宿没睡,但没说他这一宿是没睡好还是干了别的什么事情。三少爷以为他只是失眠,便没再问下去。
三少爷是严峰从小看着长大的。三少爷从小就喜欢锻造技艺,那时候总时常缠着严峰教他锻剑。儿子不认真学武,偏生痴迷打铁锻剑,作为父亲,庄主自然是不乐意的,下了明令,禁止三少爷擅自前往后山锻剑庐。
三少爷是个剑痴,一腔热情似火,怎可能轻易的就被他老爹一句话就浇熄了。于是他凑齐了各式山庄仆人的衣裳,时而扮作侍卫,时而扮作小厮,有时候连婢女丫鬟也扮,只是为了偷偷溜进后山锻剑庐学习锻剑。
严峰每天就站在一棵桃树下接应他,手里提一把烫铁锤。
三少爷生来就爱好和平。他不甚喜欢刀剑相向时兵器碰撞所发出的尖利刺耳之声。相反的,他更乐于在后山某片树下凉荫中,扛一只重锤一下接一下专注地敲打铁石,听那一声又一声有规律的击鸣,犹听仙乐。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他却再也没去过那儿了。
时隔许多年,三少爷第一次又踏进这间屋子。此番他来得突然,严峰完全没有料到。严峰平日里随意惯了,连茶水都来不及准备,眼下只有这一壶汤药是现成的饮品。
严峰踌躇了一会儿,将刚盛好的满满一碗浓水药汤捧在手边,还是不伦不类地朝三少爷手边递了过去。
不出意料的,三少爷礼貌性地回了他一笑,用手掌轻轻推开了。
“严二叔近日过的可还好?”
严峰没立马回答他,捧起碗将汤药一口饮尽了,碗从脸边拿下来时,嘴角的胡须还挂着晶莹的雾珠,湿漉漉的。
“万事都好。只是近来,有一事堵在我心头,闷得慌。”
三少爷忙回道:“什么事情?严二叔尽管讲与我听……不论怎样,我还是想帮严二叔的。若是能替您分忧,那再好不过。”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严峰不着调地笑了一声,将左手举在面前,展示给三少爷看:他手背上多了几处青黑,小指头被厚厚的绷带缠了好几道,活像个倒立的马蜂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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