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1/2)
孙嘉树诚恳地说:“只怕你自己放火把自己烧了。”
边时雨认输般地摇摇头,终于挑起几根面条送进嘴里,一不留神被那滚烫的面汤呛得直咳嗽。孙嘉树忙凑过去替他拍背,一边担心地问:“没事吧?”
“有事,”边时雨扯出一张白帕擦去嘴角的油腻汤汁,颤着声说:“莫说你怕别人把我杀了,我看是你想用这面烫死我。卑鄙,卑鄙!”
要说卑鄙,谁卑鄙得过你呀?孙嘉树心中如是想,但没敢说出口,端起那面呼呼地往上吹凉气。
边时雨连忙一摆手,说:“行了行了,别吹了,尽是你的口水,还叫人怎么吃?”
后来,面也没吃完。
边时雨皱着眉吃了一半,说道:“真不是我想辜负你一片心意,这面到底不合我口味,现在我很头疼:吃,我已经实在咽不下去了;不吃,又好像我成了个负人心意的罪人。吃是不吃?真是难办……”
孙嘉树受不得他这套,索性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碗,仰头道:“我吃就是了。”
吃过面,边时雨便坐在床上打呵欠。
眼见香炉里那只香饼都快烧完了,孙嘉树还蹲在原来的地方没动,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叫起来:“你这面究竟要吃到什么时候?”
孙嘉树抬起头与他对望,脸上的表情无辜而纯善:“早吃完了。”一面举起手将空荡荡的碗底亮给他看——连一点汤水都不剩。
“吃完了赶紧走,我困了。”说着,边时雨又打了一个呵欠。
孙嘉树会意地点点头,答道:“那你就睡吧。”说罢,将碗放下起身走到了一边的柜壁前站定了,久久都没再动身。
“喂,你干吗?”边时雨觉得他的行为匪夷所思,“我让你回去,没让你在这面壁思过。”
“一来,我这样看不到你,你就可以安心睡觉了;二来,我可以守在你身旁,不让坏人有机可乘。”孙嘉树认真且诚恳地回答道。
边时雨被这头犟驴搅得没心情再回话,暗骂了句:“笨蛋。”然后再也不想管这人了,他困得不得了,往后一倒,脊背刚贴上被褥就立马昏昏然睡着了。
孙嘉树果真就一直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他的面前是一幢不高不矮的柜子,里面暂时存储着边时雨的随身物品:有一只用来暖手的毛绒皮套,几张洁净如新的帕子,几只装药的小瓷瓶,还有三只不同颜色的琉璃罐子。
罐盖上各用纸条封着,分别标着小字:朱砂梅,春兰,浓秋丹桂。棋盘上的棋局走了一半,孙嘉树便仔细看那棋局形势,思考边时雨下一步会怎样走。
除了江水流淌的声音,船舱里安静得很。
边时雨的呼吸极轻,轻得好像一根捻直了的丝线,吹一口气过去会使其轻颤,或是一根银针就能将其刺破,微弱的很,总叫人担心那呼吸会不会忽然中止。
孙嘉树好几次偷偷回过头去看了,一再确认那人确实是处于睡梦之中。
良久,孙嘉树对着那堵柜壁,轻声说道:“那个舒鸢,也是你派去接近黄氏山庄的,对不对?”
当然,回答他的只是一片静默。江水拍打船舷的声音,徐风吹鼓船帆的声音,与这片静寂交织成一片,好似水与风之间的脉脉相叙。
“你常与修竹院的人一起谋事,接近烟华楼,现在又要接近黄氏山庄,对不对?你想要什么?”
孙嘉树忽然想到什么,猛然回头去看。边时雨蜷在床角,双臂抱着膝盖缩在胸前,那睡姿极像一只蛹,叫人疑心他是不是会马上变成一只荧蝶飞出去。
纵然孙嘉树迟钝,这会也终于清楚地知道一件事情:他的心里有别的东西,不是纯粹地只想要活着,甚至会为了完成什么愿望不惜舍弃生命——他是边时雨,他和孙嘉树是根本不同的两种人。
你想要什么?
脑海中瞬间回映出大年初一那日的情形,边时雨笑得好看,懒洋洋地回答他道:“发财。”
真的这么简单吗?孙嘉树望着他。
东方的天宇翻出了鱼肚白颜色,孙嘉树站得脚有些麻,于是抬起一只脚来左右晃了晃。
边时雨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柜壁前那抹熟悉背影。他首先是一惊,然后有些无奈地笑着叹气:“你倒也不用这么较真,我还不至于弱到随随便便就被人给杀死了。”
孙嘉树这才如获释令般转过身子来,找了个椅子一屁股坐下,拣起一盏隔夜残茶就往嘴里灌,权当漱口。
边时雨一边系衣带,一边走过去,仔细瞅了瞅他眼周的两圈浓灰青紫颜色,有些心疼地说:“你这会儿回去补觉吧?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呢。”
孙嘉树担心他又乱跑,连忙问:“你要去哪儿?”
“吃早饭去。昨晚没吃好,饿死了。”边时雨伸伸懒腰,绽出一个舒朗的笑容。
于是,孙嘉树又像块牛皮糖似的跟着边时雨去吃早饭了。
吃饭的地方又是摆着一张大圆桌,席间稀稀落落地陪着几个仆人,一个丫鬟为席上坐着的人添碗添筷,一个小厮则不停地往桌上送热饭热菜。
孙嘉树早饿得肚子咕咕叫了,但边时雨尚还没有动筷,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蒋老爷先是起身与对面那两个少爷敬了酒,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互相奉承谄媚的话,才坐下来开始吃饭。
边时雨等饭桌上的人都吃过菜以后,才悠然举箸夹菜,他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但其实却是怀着十足的戒备心,生怕那菜里下过毒。孙嘉树看在眼里,不禁有些失神。
忽然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银铃声。众人皆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风姿绰约的淡粉色身影袅袅婷婷地走进来,正是舒鸢。
她莲步轻移,弱柳扶风一般滑入二少爷怀中,娇滴滴地嗔怨道:“少爷怎么自己跑出来吃早饭,也不叫醒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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