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2）
“卓老将军在几年间，将他的兵权逐步交至我的手上。”陆渊将无关紧要的细节忽略了去，平铺直叙地同他道。
陆刈窝心着在一旁默默听完，一语不发，面色却显然晦暗了些许。
顷刻间，他也不清楚自己心中究竟作何感想，心似是忽地刺痛了一下，思绪变得一团麻乱。
“那卓老将军也是个执着的，非得拘泥于父皇那点恩，拘泥于民间那点不关他事的疾苦。”
陆渊勾起嘴角，有些出神地笑了一声，评价道：“理应受百姓爱戴。”
陆渊从小便被当未来储君培养，继承了先皇仁慈善良的性格，也是个有担当的，本应当会是一个好的君主。
只是当林灼寒在梦中失去陆刈后，他像是蓦然明白了什么，老好人似的温柔性格忽地就收了起来。
从此“民间疾苦也不若阿刈重要”了。
终究人也是自私的，他没法将这梦中所谓的天下大义，民间疾苦放在一个在意的人之上。
他不止一次地怨恨，为什么只独独救他一个人，为什么不把他的阿刈也救下来。
而他却不知道该怨恨谁，也没资格去怨恨谁，便怨恨了自己。
为什么自己喜欢上了阿刈，犹豫着不安着，没有说出口，而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如今陆刈正站在他面前，一个活生生的阿刈，失去记忆的阿刈，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将他的感情说出口了。
终究还是成了意难平。
而陆刈听完陆渊的言语后，却顿然了解到陆渊这几年过得应当是足够辛苦，习了武，学会了带兵打仗，才逐渐将卓老将军那些兵权稳稳地抓在了手上。
他还为了陆刈修习了符术，并且冒着被反噬的风险，试着去接触那些令人闻风丧胆的朝南巫术。
他为陆刈做了那么多事，那么的辛苦。
而在这些辛苦的背后，为的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为的是那个真正的陆刈，而不是他。
陆刈起初也冒有夺了他人躯壳的愧疚感。
然而自他这一年来的声色俱全的体验，他只感觉，梦中的那些人或事变得越来越真实，像是在他无色无味的人生里偷偷加了一点调味料，他也越来越豁达地接受了这个身份。
他本来心安理得地，作为陆刈去接受着这些人的好，想着反正自己也没地儿可去，想着这不过是个梦。
如今，他心下明白，他确确实实不是真的陆刈，他没有参与过陆刈昏迷前的人生，没法对故人的感情负责。无论梦中的其他人怎么强调他只是失忆了，程风决也不能欺骗自己。
他确实鸠占鹊巢，占去了陆刈这个躯壳，尽管他本人并不想。
他蓦地想将这个真相冲动地说出来，可是一瞬间却好似如鲠在喉，胆怯的开不了口。
他怕这个躯壳里的灵魂其实早已消散，已经无法再回来。
一瞬间他想到了太多，他怕看到陆渊或是其他人失望甚至是绝望的表情，怕陆渊多年忙碌奔波努力最终却像是个笑话。
空气沉寂尴尬了一阵，两人都不再言语。
陆渊见他神色局促着不说话，似是以为他消化不了那么大的信息量，静静地望了他片刻。
而不过多久，陆渊突而好似想起了什么，身躯一颤，神色变得有些意味不明。
他愣了好半晌，话音有些颤着，谨慎着道了一声。
“天色……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陆刈当**会到了从来没有过的，由心及身的无力感。
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起身离开陆渊的房间，甚至一瞬间记不清陆渊对他说了什么话，只是想快些逃离这个地方。
而当回过神来，他已经神色黯然地躺在了自己房间的床上，连油灯都未来得及熄。
其实陆刈撒了个小谎。
他一天的失落，不只是因为不安，后怕。
在平县城郊小道的时候，见着陆渊受伤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停跳了一拍，好似忽地被什么扰乱了心弦。
他甚至怒不可遏地冲了出去，将他那不知有没有用的半成品扔了出去。
异样的心思和想法来得太快，又破灭的太快，一瞬间将他打回了原形。
他狠狠地闭了闭眼，将脑袋埋进了被褥中，不愿意再去想。
窗外的雨势越来越大，天空中轰鸣着雷声，刺激着陆刈的耳膜，让他神思莫名的焦躁不安。
他辗转许久，压抑着复杂的心绪，放空大脑，终究敌不过困意，沉沉睡去。
…………
一片虚无漆黑的混沌后，程风决感觉到自己的身躯再次不受控制。
他听见这具身躯张口喊了一声。
“阿渊！”
他听着自己声音轻灵地似是少年一般，马上意识到自己又做梦了。
他听见话语的内容，立马便知道自己梦到了什么，有些抗拒着不愿意听梦中人说些什么，无力地想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却无法控制驱动着他的四肢。
桌案上正在凝神伏桌写字的少年被这一声大喊吓了一跳，手中的毛笔微微一颤，笔尖重重地压在了宣纸上。
少年似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身段成熟了些许，脸庞棱角分明。
小陆刈“啊”了一声，将目光转移到了宣纸上，自笔尖流出的笔墨沾污了大半张宣纸。
小陆刈愣了愣，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少年，表情有些委屈。
他抬手轻轻扯了扯少年的衣角，忐忑着声音地说了句。
“皇兄……对不起……”
陆渊伸手举起沾污的宣纸，看了一眼，应当是救不回来了。
旋即他转头望了望正低着头不敢出声的小陆刈，轻叹了口气，轻轻举起手抚了一下小陆刈的脑袋。
“抬起头来，阿刈。”程风决听见陆渊这样说着，语气温柔的过分，“皇兄何时怪过你？”
小陆刈颤巍巍地抬起了头，忽地像是变脸似的，委屈的表情早已烟消云散，弯起眉梢，换上了一个坏笑的表情。
“我就知道！阿渊最好了！”
小陆刈笑嘻嘻地猛拉住陆渊的手臂，不住地晃着：“阿渊阿渊！别写了！先生让父皇召见去了！咱们溜出去玩儿吧！”
陆渊伸出手指轻弹了一下小陆刈的额头，拿他没办法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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