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9：成绩单（1/2）
期末考试就这样来了。
第一门考试的科目是语文。
苏梨的语文基础马马虎虎, 理解与古文连蒙带猜, 也算是回答得七七八八, 不过最后的作文题却让她足足捏了20分钟的钢笔，仍然不知道如何落笔。
作文题是：你的梦想与职业规划冲突吗？
苏梨没有职业规划，也没有梦想, 她盯着的试卷上空白的格子恍恍惚惚，实在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去写自己的梦想。
……养生？
那好像只是爱好, 而且最终目的是为了活得更长久。
……画画？
画画似乎也算不算梦想, 毕竟当她得知颜料可能会致癌的时候，轻而易举地就把它放弃了。
苏梨绞尽脑汁不得解, 浑浑噩噩间，脑海里忽然间翻滚出来无数数学公式。这是一种神奇的体验，大概是思考过度？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被她背诵下来的公式就像是田野里的麦浪，在她的脑海里层层翻涌起来。
她盯着试卷上那些形容梦想才词汇。
犹豫好久。
苏梨终于在纸上落下了第一笔。
“梦想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它总是穿着鲜艳的怀疑，把自己粉饰得那么美好, 让人忽略它狰狞艰苦的本质。”
“用痛苦的过程去追逐或许可能的存在, 是一种性价比极其低的愚蠢的人类行为。”
……
也许是考试大神显灵。
语文试卷上的尖酸调侃, 最终为苏梨换来了数学试卷的狠狠打脸。
数学老师总共两个小时, 苏梨大约只完成了大半的题目。老师在讲台上提示“还剩下15分钟”的时候，她刚刚做完第二道大题的第三小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时间穿越了吗？
怎么就快结束了？？？
苏梨盯着卷面上一片空白心慌意乱。
下课铃声响起来时候，她总算回过了神，手忙脚乱地把公式抄了几个去覆盖掉那些空白。可是她心里也明白——没有用的，就算写对了所有公式, 又能怎样呢？
所有的同学都走出了教室。
苏梨坐在座位上发了一会儿呆。
怎么会这样？
她百思不得其解。
她已经矜矜业业复习了两个月的数学了……明明一直到初中二年级，她的自测卷可以拿到不错的分数……是期末考的数学试卷难度增加了吗？
苏梨带着最后一点希望回到教室，小声问杜晓晓：“你觉得……数学考试难度怎么样？”
杜晓晓满脸疑惑：“普普通通啊，不就那样？”
苏梨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杜晓晓盯着萎靡的苏梨，安抚她：“没关系的，你复习了那么久，成绩肯定可以进步的。”
苏梨眼圈都红了：“……不会的。”
杜晓晓拍桌子：“别哭别哭，自我感觉很差的一般能考好，多少学霸说自己没考好呢。”
苏梨小声说：“可是我小半张卷子没来得及做。”
杜晓晓：“……”
苏梨沮丧地想要撞课桌。
杜晓晓不知道从哪里安慰起，只好抱抱苏梨：“没关系，咱的目标也不是社会精英啊，我们做霸道总裁也不需要数学那么好的。”
“……”
不论如何，苏梨很沮丧。
也许市一中大概真的是她生命里的深坑吧。
先是反抗转学失败；后来反抗陆倾补习失败；现在两个月的洗髓换来的是小半张白卷。这些事情原本都谈不上挫折，但是努力过后仍然无法达成，苏梨还是忍不住觉得丧气。
她气息奄奄回家，在门口看见家里灯火通明。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不少陌生人，他们正热烈地交谈着，没有人注意到苏梨丧丧的小身板从客厅角落里溜了过去。
“苏梨。”一个温吞的声音叫苏梨的名字。
苏梨浑身一震，猛然回头。
果然，在那堆成年人里还夹带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陆倾。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穿着旧校服，她差点没有认出他来。此刻他正坐在满堂宾客中间，身上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西装，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这就是小梨？”宾客中有人热情地打招呼，“听说你和陆倾是同班？”
“……嗯。”苏梨点了点头，对这个话题兴趣缺缺。
“今天是期末考吧？”成年人总有一些诡异的爱好。
苏梨只觉得脸上发烫，匆匆道：“我累了，先上楼。”
她一刻也不想在楼下逗留了，匆匆地上了楼梯，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洗了把脸，脑袋还是嗡嗡作响。
——陆倾怎么会在家里？
——而且还穿成那么……诡异的样子？
苏梨捋不清这些思路，她今天的脑细胞已经在数学考试上快要用完了。想起数学考试，她更加愤懑，想要把书包里的教科书们统统扔掉。
这两个月来，她连做梦都在做数学题。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呢？
苏梨在床上翻滚。
忽然间，门口传来一阵有规律的敲门声。
苏梨不想去搭理敲门声，可是来人却好像有着充足的耐心，不断地保持着敲门频率。
“……谁？”苏梨问。
门口一阵静默，随后一个和煦的声音响了起来：“如果我回答了，你是不是就不开门了。”
……陆倾。
苏梨觉得头更疼了。
她站在门前，手触碰到门把，犹豫了几秒才拉开房门。
陆倾果然站在门口，穿着他画风诡异的西装，笑起来颇有几分斯文败类的味道的温润味。
“有什么事吗？”苏梨问他。
陆倾的目光落在苏梨的脸上，盯着她的眼睛。
苏梨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陆倾轻声道：“有点肿。”
苏梨好不容易抚平了情绪，又窜起小火苗：“你看错了！”
“是么？”陆倾笑眯眯。
苏梨扶着门把手与他对峙，僵持几秒，最终松开了手。
她躺回床上，随意地翻看着手机。
陆倾顺势走进了房间里，坐在了苏梨的写作桌前。他的目光落在写字桌上，意外看见了自己的试卷，微微一怔。
试卷有些旧了，每一个角落都微微地翻折。
上面似乎用铅笔做过很多次演算，又被橡皮擦掉了所有的痕迹，看得出它的主人曾经试探性推演过许多种可能性。
陆倾顺着试卷往下看，看见了两道没有被擦掉的题目。
一道填空题单位换算错误，已经被铅笔修正。
还有个简答题，里面有一个计算错误，被打了个巨大的叉。笔记张牙舞爪，看得出主人划下那两笔的时候十分张扬恣意。
陆倾盯着那个挥斥方遒的叉，无声地笑了。
“苏梨。”他轻声叫她的名字。
“……嗯。”苏梨趴在床上玩手机，气息奄奄。
“答对了。”陆倾轻声说。
“……什么对了？”苏梨心不在焉。
“错题。”陆倾说。
苏梨还在神游，忽然间脑袋里如同进了一盆凉水，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她看见陆倾正拿着她的试卷，顿时微妙的窘迫占领了身体的每一寸皮肤。
她冲到了写字桌前，想把试卷抢回来。
结果还是晚了一步，陆倾已经抢先把试卷藏到了身后。
苏梨险些扑在陆倾的怀里，艰难地支撑起身体，她瞪眼陆倾：“还给我。”
陆倾道：“我记得它好像是我的。”
苏梨想了想说：“……我昨天收拾垃圾桶发现的，随便放在那里的。”
陆倾笑了笑，神情温柔：“嗯，我相信你。”
苏梨：“……”
苏梨觉得自己的智商收到了侮辱，不，是羞辱。
可偏偏还没有任何可以反杀他的地方。
苏梨闷着又躺回床上，她知道陆倾正在看着她，也不知道是焦灼了多久，她听见了陆倾的声音：
他说：“苏梨，你做得很好了。”
陆倾的声音里没有半点嘲讽，反而是很认真。
苏梨忽然觉得鼻子有点泛酸，仓皇之下，干脆闭上了眼睛遮掩。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把就要流淌出来的眼泪憋了回去，睁开眼时才发现陆倾早已经不在房间里，空荡荡的写字桌上只留下了那套熟悉的数学试卷。
苏梨下了床，踱步到写字桌前，看见空白的数学卷上多了一道大题的详细解析。
大题旁还画了个圈，圈里写了两个字：奖励。
苏梨：……
看着那工整两个字，苏梨愤懑了一下午的愤怒情绪，终于转变成无奈。
哪有人把纠错题当成奖励的啊？？？
也许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假期开始的第三天苏梨发起了烧。
苏詹载着她去了医院，医生盯了半天苏梨的化验单，说：“没有炎症，可能只是偶然性发烧？”
苏詹着急问：“怎么会偶然发烧呢？”
医生说：“人体是个复杂的脏器，存在着许多目前医学研究不可解的偶然性。”他盯了苏梨一眼，补充道，“小梨从小就惧怕生病，也不排除身体害怕生病所以过于激动，被吓出烧来的可能性。”
苏詹：“……”
苏梨：“…………”
医生叹息着问苏梨：“而且，你不觉得热么？”
苏梨穿着厚重的羽绒大衣，此刻在诊室里已经热得浑身是汗。她听了医生的话，小心地拉开了一点点拉链，感觉脖子里的热气被释放出来一点点。
苏梨舒适地喘了一口气。
苏詹：……
苏詹带着穿成一颗球的苏梨回到车里，问她：“所以你在害怕什么？”
苏梨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她从后视镜里看苏詹，想了想，还是开了口：“爸爸，我数学考砸了。”
……就这样？苏詹目瞪口呆。
苏梨低声问：“那之前约定的赌约资金……”
苏詹：……
苏詹无奈地看着后视镜里的苏梨。
从化验单到手的时候开始，他就大致上明白了。她的焦虑症能够诱发一连串的反应，诸如发烧，早搏，血糖降低等等。她会发烧的原因只可能是一个，这个小屁孩又是心态崩了。
他猜想过许多中可能性，没有想到会是这一种。
此时此刻，苏梨红肿着眼睛，还企图在和耍小心机：“爸爸，如果分数……没有上升的话，有没有精神安慰奖啊？阳光普照的那一种。”
苏詹沉默片刻，问她：“你在伙同外人从我口袋里掏钱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老父亲的精神安慰？”
苏梨咬嘴唇：“可是陆倾已经给你带来利益了不是么？”
苏詹：“你怎么知道？”
苏梨轻声道：“昨天晚上的客人里，我看见了创业部的林叔叔。”
苏梨从来不认为她亲爱的父亲是一个慈善家，他和沈茜的父亲最大的区别是，沈茜的父亲或许喜欢威逼利诱，而她的父亲则更多的喜欢坑蒙拐骗。
本质上，他们都是看中了陆倾的才干。
只不过实际操作上，她的爸爸显然更胜一筹。
“你错了，”苏詹看着灯泡眼的苏梨，良久，他才轻道：“在那个小混球身上，我亏大了。”
……
返校那天，苏梨迟到了。
她走进教室的时候，乔冉已经在教室里絮絮叨叨交代寒假事宜，其他同学已经开始打扫教室卫生，陆陆续续地从实验楼把自己的课本搬回教室里。
苏梨走到自己的座位边，看见了封着成绩单的信封。
许妄言和杜晓晓一动不动地坐在座位上，很显然是在等着苏梨。一看见苏梨，许妄言就兴奋地挥起了手：“小梨子！”
苏梨走到座位旁，拿起了信封，问他：“下注没？”
许妄言点头。
苏梨问：“压了我赢？”
许妄言仗义点头。
苏梨叹息：“你们会输很惨的。”
她一面撕开了兴奋，扯出里面的成绩单。拿出成绩单的一瞬间，其实她的心理还是尚存了一些幻想的，不过这些幻想一秒钟后就破灭了。
成绩与她想象得差不多，甚至比她想象中还要惨。
语文95，英语140，理综200分，数学……50。
两个月的努力如同幻影。
杜晓晓摸了摸苏梨的脊背：“乔老师刚才说让你去她办公室一下。”她想了想，认真道，“不管她怎打击你，小梨子，请务必让她知道你捐了一栋楼，这是无产阶级工作者与资产阶级资本家的对话。”
苏梨：“……”
苏梨垂头丧气去了乔冉的办公室。
其实乔冉也并没有批评她，相反乔冉还悉心地安慰了她。考试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是一种仪式而已，没有一次考试的成绩能够代表一个学生的真实水平。
苏梨一路点头，在乔冉关爱的目光里走出了办公室。
半路记起来她的课本们还在实验楼里，于是又折返去了实验楼。
此时已经是中午时分，大部分同学都已经领了通知单回家了，实验楼的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她的那一叠书还留在原来的地方。
苏梨走进教室捧起了书，忽然间感觉身后起了一阵风。
几乎就是一瞬间，她听见了一声细微的声音响起。
吧嗒。
那是落锁的声音。
有人在她的身后，把教室的门反锁了。
语文年级组办公室。
陆倾刚刚帮助语文老师们把所有的试卷归纳入编，方便下学期开始的时候所有的试卷都能分到每个班的手里。所有的试卷整理完毕，陆倾却停在自己班级的试卷前踟蹰不前。
语文组长是个慈祥的老太太，看见陆倾微妙的表情，顿时笑了。
“想看就看吧。”她笑起来，“不过不要透露是我允许你看的。”
“谢谢。”陆倾笑了笑。
他确实好奇。
苏梨的成绩他早就已经在系统录入的时候就知道了。她这两个月来全部心思都用在了复习上，其他科目的成绩理论上应该会下降一些，但是并没有。
而且期末考的难度要比期中考有所增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苏梨的语文和英语成绩其实是进步了。
他原本想要看一看她的语文题，但是刚才在整理试卷的时候却并没有找到苏梨的试卷。趁着难得的机会，他翻到了苏梨的学号名次，随后扫了一眼她的试卷。
基础部分平平。
理解稍微稍微有所欠缺。
作文……
出乎他的意料，苏梨的作文成绩是接近满分。
这让他更加好奇了。
明知自己的行为有些不道德，陆倾还是毫无心理障碍地翻开了苏梨的作文答题卷。
下一秒，软糯圆润的小字映入了他的眼帘。
“梦想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它总是穿着鲜艳的怀疑，把自己粉饰得那么美好，让人忽略它狰狞艰苦的本质。”
“用痛苦的过程去追逐或许可能的存在，是一种性价比极其低的愚蠢的人类行为。”
陆倾完全能脑补出苏梨当时的表情。
她一定是皱着眉头，仿佛刮风下雨都是全世界对她的不公。
明明是堂而皇之的造作，但是因为是她，好像又坦荡得有些可爱。
“不过有个人，好像在追逐梦想。”
“我想要帮帮他，他的梦想四舍五入就当成我的梦想吧。”
“一定要好好运动，活得更长久。”
……
陆倾盯着那些圆头圆脑的字迹，好久，才眨了眨眼。
他用身体遮住老师的目光，把那张作文纸从层叠的试卷中抽了出来，折成小小地一块，悄悄地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只是小小一个动作，他却心跳如雷。
那张纸在他的口袋中仿佛变成火球，散发出□□的温度。
年级主任见陆倾许久没有动，不由奇怪：“陆倾？你还没找到想看的试卷么？”
陆倾飞快地收敛了脸上的表情，沉静道：“嗯，是我记错了。”
年级主任：“那快把试卷收纳好，你的小伙伴们已经在隔壁等你很久了。”
“好。”
陆倾的眼眸微垂，不动声色地把试卷放到了柜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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