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8：捡回来（1/2）
黄昏时，苏梨换上运动鞋裤, 按照习惯去了操场。
“嗨, 太极同学！”操场上体育老师热情得和苏梨打招呼。
“……”
苏梨独自一个人做着跑前拉伸运动。
她现在其实已经不是几个月前那个打太极的苏梨了。
现在黄昏的运动队伍根本不点名, 她其实一直是自愿参加训练, 先是可以绕操场连续快走上两圈，再后来, 她可以慢慢地跟在大部队的屁股后面，小碎步跑上半圈儿。
心跳虽然会加快，但是并没有想象中可怕。
跑步后汗水会濡湿衣裳，多巴胺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面一点一点分泌出来, 那种愉悦的感觉就像是给精神来一次大清洗。
苏梨喜欢这种活着的感觉。
她绕着操场慢慢悠悠跑, 放松思维, 让身心都慢慢地舒展，忽然间她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顿时她的脚步放慢了。
那个是瘦削的影子，坐在篮球场观众椅上，身边还陪伴着一个纤细的女生身影。
……陆倾？
……和谁呢？
苏梨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拥有杜晓晓那种八卦心。
原本跑步计划是34圈, 因为看见陆倾, 她擅自把路程作了调整, 绕过跑道，跑向了篮球场。
那个女生是谁呢？
苏梨路过篮球场。
夕阳下，女生抬起头来，脸上有一枚小小的金属发出灿烂的光芒。
苏梨微微一怔, 脚步不自觉地停下了。
那是一枚唇钉。
那个女生，是季柔。
苏梨从来没有想过陆倾会和季柔有交集，看起来他们两个关系还很不错的模样：陆倾正低眉向她讲解着什么，季柔的脸上全然没有那天小巷的嚣张跋扈，她抬着头盯着陆倾的眼睛，脸上的表情□□地写着崇拜。
苏梨停在他们的身后，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视野里好像又有飘落的纸片。
一片一片，洋洋洒洒。
看来陆倾还真的帮忙“说情”了啊。
苏梨后知后觉地想，那他知不知道小巷里的那些事呢？
苏梨在他们身后站了一会儿，慢慢踱步回到了跑道上边。
司令台边体育老师正在训话：“同学们，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跑步要有跑步的样子，谈情说爱和散步的请去校外好吗？”
苏梨气喘吁吁跑回队伍里，抬起□□的脑袋望向体育老师。
体育老师说：“你们还不如打太极的同学有干劲。”
被表扬的有干劲的苏梨同学气息奄奄，感觉今天的多巴胺分泌似乎也有一点点不足。
……有点沮丧。
队伍解散后，苏梨背上书包，沿着学校门口的小巷慢慢地往家的方向走。
需不需要来点巧克力呢？
苏梨低着头捏了捏自己肚子上的游泳圈，第一次对自己的健康判断不太确定。
天色已经很晚，周遭安静得只剩呼吸。
苏梨闷着头走在小巷里，感觉身上始终有什么异样无法甩脱。
终于快要走出小巷口，她回过头，看见小巷的尽头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路灯下，那个影子的与她保持着五十来米的距离。她走他也走，她停下，他就站在原地，沉静的目光就像雪花一样悄无声息降落。
他……什么时候跟上的？
苏梨不确定，她在原地，与自己心里的小别扭斗争了一会儿。
到最后，她轻轻喘出了一口气，抓着书包，慢慢地朝他踱步了过去。
“你是跟着我吗？”苏梨问他。
“嗯。”夜色下的陆倾，陆倾的声音有一点点的沉闷。
还真是啊。
苏梨的思绪飞快转了几圈，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其实没有关系的。”她踟蹰了一会儿，小小声地打了个补丁，“我最近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她其实想说，你这样跟着我，我还怎么录到季柔霸凌的证据呢？
“我知道。”陆倾轻道，“只是有点不放心。”
“……哦。”苏梨小声音应。
听见那句不放心，她的心跳依旧有些快。
杜晓晓说，她就差把“我要泡陆倾”插在脑门上，她想告诉他其实不用担心，可是想起刚刚操场上看见的他跟季柔蛇鼠一窝，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她对他说：“你不跟着我，我的麻烦就会少很多。”
话一出口，苏梨就看见陆倾的影子微微动了动。
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却并不想要收回，只是在笨拙地为自己的无礼继续包上一层盔甲：“想要帮助你的人很多，而且我也并不需要你做这些事。陆倾，我们两个本来就没有什么必须绑定的规则。”
苏梨的话音刚落，陆倾的肩膀微微地下坠。
就算只是影子，也能看出这一瞬间他的情绪坠落。
苏梨不敢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就这样坚持了一会儿，她抓紧了书包背带，转身逃离了那个让她难堪的小巷。
那天傍晚之后，苏梨和陆倾的关系好像回到了起点。
那些好像存在过的亲近都被他收了回去，他依旧谦逊有礼，却再也没有涉足过她的领地圈。
苏梨也没有进入他的。
倒并非记恨，就是……心虚。
只有精准的洗髓计划依旧按照这日程一往无前地向前进展着：
小学六年级花了两周。
初中一年级花了一个月。
她终究是个很懒的人，已经定下了的计划要重新修改还需要力气，不如依旧往前。
杜晓晓看着无精打采的苏梨，摸了摸她的脑袋，无奈道：“你连数学都还在学，明明就挺在意陆倾的，其实可以去道个歉啊。”
这个笨蛋，自从上次的兴趣小组事件，好像和陆倾在冷战。
她并没有发泄过情绪，就是日复一日安静，就像蔫了的植物。
苏梨摇摇头：“我没有在意，陆倾也不会。”
“可你就是在在意啊。”杜晓晓失笑：“台阶是人类社交的基石，明明是你欺负了人家，就应该好好哄哄人家呀。”
苏梨低道：“陆倾并不是需要台阶的人。”
杜晓晓：“啊？”
苏梨望着陆倾的背影，闷声道：“其实现在也挺好的。”
她失落，但并不后悔。
杜晓晓望着苏梨。
她穿着毛衣，趴在桌子上，光晕笼罩得她一身毛茸茸的，安逸无比的样子。
杜晓晓知道，苏梨说得是真话，她可能真的并不是十分在意。她不由地叹了口气：“小梨子，你其实是个比陆倾还要麻烦的人。”
距离苏梨入学已经快有三个月。
杜晓晓渐渐了解苏梨，却觉得她越来越远。
相处越久，杜晓晓就越发现一个令人沮丧的事实：
苏梨她，其实也有一点点的冷淡吧。
和陆倾非常相似的那种。
就算她性格柔顺，聊天时侧耳倾听的样子很可爱，但是她的内心深处却好像有一个圈圈。也许接近她的一百米只需要几秒钟，但是最后的几毫米却怎么都无法达到。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真是条养不熟的小狼狗。
苏梨不认为自己是小狼狗，她只是有点点懒散。
已经认定的目标，并不想要改变。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市一中的同学们已经很少有叫她“一栋楼”的了，虽然她的成绩起色并不是很多，不过同学们都已经开始认认真真地叫她的名字：苏梨。
努力总能赢得大部分人的尊重。
况且近来，学校的风云人物早已经转移了方向，变成了那个叫季柔的女孩子。
传闻中，待人疏远有礼的陆倾学霸终于跌落了云端，喜欢上了一个恣意张扬的女孩子。先是有人看见他在体育课上与那个女孩子交谈，后来是有人看见放学后他们两个一同走出校门……
温文尔雅与张扬跳脱，两个性格迥异的人，靠近时却给人一种奇异的和谐感。
这一切苏梨都并不关心。
她只是专心致志地等待着兔子。
天气渐冷，太阳下山越来越早。
某一天的放学后，苏梨在校门口察觉到了一点异样，她身后似乎有人一直维持着差不多的距离，跟随着她一同走进了学校后的小巷子里。
苏梨的脚步微滞，过了几秒钟，才依照着往常的路径步入了小巷。
果不其然，没走多远，几个熟悉的影子就把她一前一后堵在了小小的巷子里。
带头的是久违的季柔，她看起来与上一次有所不同，下巴上的唇钉去掉了，烟熏妆换成了淡妆，一头长发披散在腰后，看起来与她凶神恶煞的表情并不是十分协调。
“好久不见。”季柔盯着苏梨的眼睛。
苏梨紧张地僵直了身体：“我书包里……已经没有书了……都被你们撕了……”
不良少女们一愣，有人终于记起来，不久之前她们就已经把眼前的乖乖女书包里的书都撕成了碎片，顿时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季柔把苏梨堵在了墙角，指尖戳了戳她的脸：“我们这次不要你的书。”
“那你们……想要干什么？”
季柔冷笑：“你说呢？”
“我……不知道……”
季柔冷道：“这里没有观众，你这副模样装出来给谁看呢？”
苏梨早就已经做好准备要挨打，只是没有想到有心理准备之下挨打依旧那么疼。她坐在地上，感觉整个天地间都回荡着刺耳的耳鸣声。
下午刚刚下过雨，地上全是泥污。她的衣袖被积水浸透了，手腕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
季从地上捡起一块□□的泥土。用指尖把那些泥土抹到苏梨的脸上，最后手心还剩下一些，她把它们递到了苏梨的面前。
苏梨看着那一团泥污，无端端想起很久以前陆倾说的，关于花园和植物的故事。所以这个跋扈的人就是他寻找到的土壤么？
苏梨感觉到心底的小火苗，攀援着滋长着。
她的思维有些迟缓，却没有僵化。最后她抬了眼，盯着季柔低声道：“你就算穿成这个样子，也没有用啊。”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只有嘴型。
季柔却听懂了，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眼里忽然闪过憎恶的目光。
季柔被彻底激怒了。
她不能忍受眼前这个废物，她永远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知道她根本不可怜，明明是和她一样的人，她凭什么获得所有人的善待？每天每天，那个他最亲近的男人都在用苏梨的进步来羞辱她！
“你看什么看！”
她尖叫着把手里的泥团摁到了苏梨的头顶，拎起书包往疯狂地向苏梨的头等砸去。就这样连续十几下，她似乎还不解恨，又从地上捡了石头砸向苏梨的脸！
苏梨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架势。
她其实已经有些麻木，额头上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紧接着脸颊旁仿佛有水流淌下。
“季柔！”同行的人慌了。
季柔仿佛从梦中惊醒。
她恍恍惚惚站起身，呆呆看着眼前的苏梨。
苏梨已经满身泥污，额头上出了血，鲜血已经顺着脸颊滑落到下巴，看起来面目可憎。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苏梨好像并没有刚才她表现的那么恐慌了……
此刻真正恐慌的反倒是她自己。
“快走！”有人拉扯季柔。
“你……等着！”季柔最后踉跄离开小巷。
小巷的深处吹啦一阵阵凉风。
巷口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很快整个世界归于宁静。
苏梨坐在地上发呆，好久，她才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她解下了小书包，从里头掏出了录音笔，按下了结束按钮，又掏出手机，拨通了110。
同样的闷亏她不会吃第二次。
十五分钟后，警车停在了小巷口。
苏梨搭乘警车去了医院，在医院做了个简短的包扎，又去警察局做了笔录。
做笔录的是个刚毕业的年轻女孩子，看见苏梨全身□□的模样，把自己的常服取了出来借给苏梨穿，等苏梨套着不合身的衣裳走出洗手间，她捂着嘴笑了出来。
“这么乖的小姑娘，还是要少跟人起冲突啊。”
“……嗯。”
苏梨规规矩矩坐在值班室里，埋头填写备案资料。
警察小姐笑道：“不过你的自我保护意识不错，懂得随身带录音笔。”
那个小巷子是监控盲区，加上校园暴力类案件原本就是很难界定主动方，大部分时候都是学生向学校投诉，学校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即便闹到警察局的，也都因为难以取证而建议调解。
不过今天的案件有些特殊，被霸凌的小姑娘竟然全程把声音录了下来，这就是铁板钉钉了。
是该夸她先见之明，还是早有准备呢？
警察小姐看着苏梨圆圆小小的字体想。
苏梨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小声问：“姐姐，请问我这个算不算钓鱼执法？”
警察小姐笑了起来：“你以前对她们动过手么？”
苏梨摇摇头。
警察小姐问：“今天是你找她们约架么？？”
苏梨还是摇头。
警察小姐道：“那就没问题了，你在担心什么？”
苏梨想了想，轻声说：“可我是守株待兔。”
确切说，是已经守株待兔一个月了，而且没有通过学校直接报警，其实仔细回想一下有一点不厚道。
警察小姐一愣，看着苏梨微皱的眉头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没忍住，她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妹妹，对于违法伤害你的人，利用法律保护自己永远没有错。跟坏人是不需要讲究光明磊落的。”
因为这次鲁莽的决定，苏梨第一次挨了爸爸的责骂。
确切说是冷暴力。
苏梨默默跟在父亲的身后，一路上了车，又看他在车上点了一根烟。
苏梨弱弱道：“……能不能，别抽烟？”
如果是平时，她可以扯出一套完整的体系，阐述吸烟对人体的危害性。但是今非昔比，老狐狸今天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苏詹的胸口起伏，眉宇间噙着一抹阴霾。
良久，他把烟头扔出了窗口，望着后视镜里的苏梨沉默不语。
“……我错了。”苏梨软趴趴道歉。
“错在哪？”苏詹问。
苏梨扯了扯身上不合身的衣裳，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道：“错在不应该私自处理校园纠纷。”
“还有呢？”
“不应该先打电话报警，发现问题应该先通知您。”
“还有呢？”
“……不应该以身涉险？”
苏梨的思维打了结。
她拧着眉毛，埋头抱着书包，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什么问题。
苏詹沉默片刻，问：“你是怎么激怒她的？”
苏梨轻道：“因为她最近穿着和妆容有所改变，我猜她是因为想要让什么人开心。可是她还是很气急败坏来找我的麻烦，说明……没成功。”
路灯照亮了车子里小小的空间，照得苏梨手腕上缠绕的纱布近乎反光。
纱布上有几个黑漆漆的小点，是渗出来的血迹。
苏梨盯了一阵儿，感觉自己脑袋发晕。
“……爸爸。”她可怜兮兮喊。
苏詹叹了口气，冷道：“你知道报警，但是你能预算到结果么？”
苏梨一怔，老老实实答：“警察会找到学校，然后会找到季柔。”
苏詹道：“然后呢？”
苏梨想了想：“警察会把季柔带回去讯问，理论上她应该已经年满17周岁，可能会拘留。”
苏詹道：“然后呢？”
还有然后？
苏梨疑惑地望着后视镜里爸爸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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