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 航星(5)(1/2)
5
星期天下午,樊如鸢按照预定时间赶到咖啡馆,刚进了店门,马上就因为几个小店员的窃窃私语注意到了贺止岿。
他坐在最里面相当不起眼的位置,正在埋头批改学生试卷。
到底是当年港南一中公认校草贺汐望的父亲,即使是四十代后半的男人,依旧将自己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胡子剃得很干净,头发还算旺盛,穿着一身价值不菲的西装,外加一副黑框眼镜,整个人的确是有一种温文尔雅的帅大叔气质,也难怪店里的小姑娘会止不住盯着看。
之前在医院,樊如鸢虽然狠狠地呛了贺汐望的母亲,但他本意也不是想要阻挠汐望和家人重归于好,只是他认为有必要用激烈的言辞去点醒他们而已。
当然,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多少年对贺汐望不闻不问的父亲居然主动联系樊如鸢说想和他聊聊,说明事情的确是迎来了转机。
樊如鸢落座前跟贺止岿规规矩矩地打了个招呼,却在最后相当孩子气的加了一句:“虽然我上次是有些冲动,但是我不认为自己有说错什么。所以贺叔叔,我是不会为这件事道歉的。”
坐在对面的贺止岿刚摊开菜单想让他点些什么,就因为这句话重新抬起头,然后看着樊如鸢那双清澈又坚定的眼睛,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是没有说错什么,该道歉的人是我们。抱歉,我妻子对你说了那么过分的话,还误会了你和汐望的关系。”
樊如鸢摇摇头,相当淡定地说:“不,需要你们道歉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贺止岿被他说的有些心虚,樊如鸢倒也不觉得尴尬,他趁着沉默的间隙叫来服务员,迅速地点了一壶茶。
点完茶之后,他才重新往下说:“不过贺叔叔,既然你愿意主动找我,就说明,你们有试着想要去理解阿汐吧?还是说……你们依然认为同性恋是需要治疗的精神疾病?”
要是对象换成别人,樊如鸢或许会采用迂回战术,也或许会把话说得委婉些。可是一想到贺汐望过去那些年受的委屈,他不由得语气就带了刺,说出口的话也变得毫不客气。
“不,我没有这么想。”
贺止岿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他,很郑重地摇了摇头,斟酌着词句问他:“樊先生,我冒昧的问一句,你是……生来就喜欢男生的吗?我其实不太了解,你们是怎么发现这一点的……”
这个问题让樊如鸢感到意外,也让他明白了,贺止岿是真的试图去理解他们,于是心里多了些宽慰,樊如鸢脸上的情绪稍有缓和,他轻轻弯起嘴角,开始回答贺止岿的问题。
“这很简单啊,贺叔叔。当我意识到自己会产生性冲动的对象是我的同桌,一个男生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我的性取向和别人不太一样。或者说……我和别人一样,不过是有了喜欢的人,而他刚好和我一个性别,仅此而已。”
贺止岿听完之后,犹豫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汐望……他也是这样吗?”
樊如鸢看向他,轻轻地点了头。
在贺汐望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他的母亲童柏固执己见,非要给儿子介绍心理医生,说一定要治好他的“病”。贺汐望一开始不愿意接受,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妥协了,真的每周按时去见心理医生,却从来不跟他们透露任何谈话的细节。
而贺止岿也是在很久之后,才从那位心理医生口中得知,当初他根本没有对贺汐望进行什么所谓的治疗。他说,他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他们,同性恋不是病,是一种正常的现象,大多是由基因所决定。
而此时的樊如鸢,和那位医
生说了同样的话。
“贺叔叔,阿汐的情况和我一样,我们生来就是如此,会被同性所吸引。就像你们会喜欢女性一样,对我们来说,这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正好这时,服务生的茶端了过来。
她显然因为听到了这番话而有些动摇,盯着樊如鸢眼睛慌乱地眨了几下,表情很不自然,还差一点要把茶杯打翻在桌子上。
樊如鸢地接过摇晃的空茶杯,回应给她一脸平静的笑容,然后说:“你放下就好,我自己来。”
服务生到底还是招架不住樊如鸢过于明媚坦荡的笑容,她放下茶壶转身离开。却在走远后拉住别的同事,凑到耳边小声嘀咕着些什么。
樊如鸢装作看不见,只是伸长手臂拿起茶壶,依次往放在贺止岿和自己面前的茶杯里倒了茶。接着,他抬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丝毫没有因为刚才那一幕而动摇。
袅袅茶烟伴随着丝丝缕缕的清苦气息,扶摇直上,在被暖气烘烤得十分柔和的空间里营造出几分的安心与踏实。
在这个天气晴好,充满阳光的冬日下午,与一位和自己的父亲年纪相仿的男子面对面聊着关于性向的话题,这情景不由得让樊如鸢想起了自己的父亲。
樊如鸢对樊景渊的记忆是真的非常微弱。太小年纪的事情本就记不清楚,长大后他又有好些年几乎见不到父亲,直到上了高中,父亲虽然回家的次数变多了,却因为自己和颜术谈恋爱的事情,两人关系闹得很僵,几乎每次见面都在吵架。
那个时候……他父亲也是一样,完全不能理解,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会喜欢一个男生。只是好在樊如鸢还有一个坚实的后盾——他的妈妈白檀。
樊如鸢的妈妈是某知名新闻社的国际新闻记者,驻派过很多个国家,去过世界各地,见多识广,根本就不把同性恋当成什么罕见的现象。甚至于,他妈妈从一开始就没有因为颜术的长相对他有什么偏见,而是早早的接纳了他们的关系,还劝樊爸爸说想开点,多一个儿子有什么不好的。
相比之下,贺汐望是真的孤立无援,初恋把他当作笑料,同学把他当作异类,再加上父母的不理解……他的日子过得会有多艰难可想而知。
“我们当时是真的不懂……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所以童柏才会给他找心理医生,甚至还给他介绍女生……”
樊如鸢回过神来,贺止岿还在继续说话。他静静地听,直到他把话说完,樊如鸢握着茶杯的手稍稍用力,苦涩地说道。
“贺叔叔,你想象一下,就像刚才那位店员的反应。阿汐和我,总活在别人审视,怀疑,甚至是厌恶的目光中,这一切已经让人很难受了,你们却从未想过去要陪他去面对,成为他的底气……”樊如鸢停顿一下,看了看贺止岿的表情,又继续说,“你们选择了站在他的对立面,还自以为是地觉得,你们在阻止他误入歧途……阿汐明明一直都非常优秀,大学四年他成绩始终拔尖,拿着最高档的奖学金,甚至没有逃过一次课……这样好的阿汐,只是这一点和大多数人不同,你们就无法接受了。作为优秀教师,你却做不到尊重自己的儿子的个性……”
“我们没……”
贺止岿想也没想就开口反驳,可说到一半自己也没有底气,只好停下来,等着樊如鸢把话讲完。
“贺叔叔,你们给他取名为汐望,带给他的却都是绝望,你不觉得,这样真的很讽刺吗?”
樊如鸢说这话的时候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他把话说完,眼眶不自觉地就湿润了。不过他没有哭出来,只是很轻地吸了吸鼻子,而贺止岿看着他的眼睛,彻底哑口无言了。
他不由得想起当年含着满眼
泪水,向他们述说着自己的委屈和痛苦的贺汐望——
“妈妈,我没有病,我只是喜欢男生,我只是喜欢李司,他不喜欢我就算了,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的伤就是——”
啪——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