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命真相(1/2)
二十几日过去,灾后重建工作井然有序进行。萧师杰做主,将救济粮的发放时间延长至半年,又调了大批僧侣、郎中,成立临时医馆,以防灾后瘟疫传播,同时也能给百姓及时救治。临时河堤已经修筑起来了,接下来的事情只要交给工部去完成就是了。
元和十三年九月廿六,萧师杰启程回京述职,同日以密信向皇帝递交调查结果——工部营造司监司杭军克扣维修资金,使用大量不合格材料,营造司季度巡查记录造假;端州通判冯智玩忽职守,应对能力低下,面对八月初的六百里飞马急报没有最基本的反应能力,导致州府百姓、军队对水灾毫无准备,溃堤甚至还波及周围三个州府,生命财产损失初步估计有四万人丧生、三千万两白银生产值流失;端州太守欧阳云庸碌无为,没有做出迅速反应,对外消息不公开、公开消息不透明,对所谓“猛虎进京”、“八月天罡星降世将有三千万人殉难”等谣言没有及时管控,导致百姓人心惶惶,四处奔走,对治理水灾十分不利;端州典狱令擅自扣押所谓“造谣水灾降临”的百姓共十八人,擅自动用私刑;端州三县县令携家眷逃难,置百姓生死于不顾......凡此种种,详细数来已有密信十余封,统统发往京城。皇帝震怒,命刑部尚书及法理司彻查,务必将背后的腐败懒政势力连根拔起——
这一查不知要查到何时,连带着三十名州府官员落马,近百县吏获罪——而罪魁祸首营造司监司杭军,已然凌迟于市,悬首三日。
萧师杰顿时声望提高,在朝堂上受到了不少嘉奖。虽然他本人自称只是做了一些微小的工作,但这背后庞大的利益网已经腐蚀了朝堂十余年,只有他一个人敢将这一切大白于天下,一时间,连街头百姓都在交口称赞他的贤能。
这一切足以让一个人怒火中烧,五内俱焚。
廖栩乔顾不得那么多,眼下萧师杰明显占了上风,可那监国之位,只能有一个!皇帝暂时没有立嗣的打算,又几次透露了要从宗亲中挑选皇子作为太子的意思,如果能在萧师杰之前先下手为强,到了最后关头还有力挽狂澜的机会——
可现在该怎么办?
一旁的工部尚书杨浦见他愁眉紧锁的样子,自己也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有杭军作为替罪羊,自己差点就被停职留观,今年的磨勘算是彻底付之东流,更不用说接下来御史台、刑部法理司的调查,如果再不想办法抽身推脱,他迟早有天会和杭军是一个下场!
“右相......”
“现在着急也不是办法,我看得从他的软肋下手。”
“软肋?就萧望贤那样也叫有软肋?他怕过什么?你看看......他多狠呐......”杨浦一脸愁容,愁的嘴角都要耷拉到地上去了。
是啊,萧师杰怕什么呢?廖栩乔捋着胡子,眼里的神色愈发阴森。那些与萧师杰相处的场景在他脑海中浮现,渐渐凝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武林......”
“武林地处江南,本就是风水宝地。又联通运河,上可抵京城,下可至海外,不论对于漕运还是外商,武林都是至关重要的地方。”杨浦若有所思道,“难道廖相有人在武林?”
“不,我知道该怎么办。”廖栩乔忽然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微笑。杨浦看不懂,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站在一边。
“那......”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我要给他准备一份大礼——”廖栩乔笑纹渐深,“他会很喜欢的。”
杨浦不明所以,只好借故告辞。廖栩乔点点头让他走了,独自一人坐在厅里。
如果能借此拖住萧师杰的脚步,甚至把那个人换下来,无异于在棋局的致命点上换子,换来一线生机——
廖栩乔眯着眼,望着外头的天光。古木参天,枝丫嶙峋,一缕缕阳光透过还未落尽的树叶照**来。
这是深秋,却又充满着生气。
州府里最近不太安生,好几个案子等着断,巡抚下来查得又严,王居逸忙得脚不沾地恨不能一天掰成十天过,连休沐都拿去上班了,整个人眼见着憔悴下来。尉迟临不敢造次怕把他惹毛了,就在家里等他回来吃饭。两人每天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能见面,话也说不上几句,更别提再去找什么真相的事了。谁都知道这时候时间紧,奈何王大人任务重,只能等他忙完了再说。
这一说,就说到了十月。
刚把巡抚送走,捎带着连尉迟临都松了一口气。王居逸仿佛打了鸡血一般,立马把自己的小本本翻出来,要把上面没做的事情一件件做了,而首先要做的就是去见那幅画——
“我觉得没什么好看的,如果你非要去,只能跟我骑马去。”
“为什么?”王居逸停了筷子,抬起头疑惑地望着他。
“因为太远了,我家在山里,只能骑马去。”尉迟临伸手拭去他唇角的饭粒,笑道。
王居逸脸红到耳朵根,“骑马就骑马......”
“那就明天一早去,我明天再来找你。”尉迟临说着站起身,一旁的侍从立马递上披风。
“你去哪?你今天不在这里住么?”
“舍不得我?嗯?”
王居逸这才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巨坑,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
尉迟临笑得很开心,伸手去揉他通红的耳朵:“尽管我非常想在这里陪你,不过我想我应该回去找一身漂亮衣服,不然怎么和你游山玩水呢?”
“.......王田荫也会去的,你不要再说这样放肆的话。”
“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啊,”尉迟临笑弯了眼,“那我更得穿得漂亮一点了,不能给你丢人,是吧?”
“......快滚。”
“着急什么,这就走。”尉迟临郑重其事叉手告辞,潇洒地一甩袖子,大步流星走出门。
“真讨厌......”王居逸抬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这家伙有什么毛病么......
第二天,尉迟临果然穿得十分骚包——头上戴着金玉小冠勒着网巾,身上一件深紫色暗绣宝相花纹的贴里袍,脚蹬一双白麂皮靴,显得整个人风流潇洒非常。王居逸见了他,又看看自己身上非常素净的水色贴里,沉默不言。王田荫从房里出来,同样穿着深紫色的翻领袍,站在王居逸身侧一言不发。
气氛突然变得很尴尬。
“我说......”王居逸率先打破尴尬——只要他先说话,别人就会比他更尴尬:“你俩别对视了成吗?我怕你俩上街被当成服妖给抓起来。”
“我不要和他一样!”王田荫气哼哼地冲进房里,又换上一件玉色的翻领袍跑回来,像是宣誓主权一样站在他哥身侧。
“好了......你俩别幼稚了成吗?”王居逸扶额。“可以走了吗二位公子?”
尉迟临此刻的神情就像一只孔雀,耀武扬威洋洋自得,令人十分不忍直视。“当然可以。”
“别跟他争,你也不是孩子了。”王居逸按住王田荫的手腕,“瞎争什么。”
三人折腾半天才终于骑马启程,一路上尉迟临找各种机会和王居逸说话,逗笑他激怒他,好像这样很有趣。这当然引来了王田荫的不满,但是尉迟临本人并不在意王田荫话里射来的刀枪剑炮。他觉得今天的王大人很好看,比平常都要好看。平日穿着官袍升堂的时候看上去十分威严,在家穿着燕居服也总是有种沉闷感。只有今天终于看上去像个年轻人一样——尽管他本来就年轻。他好像并不自知,虽然年轻,说话行事都那么饱经沧桑;只有被他无理取闹的笑话惹恼的时候能露出一点孩子的神情来。这在他眼里十分可贵。
他们是互相下套互相伤害的对手,可冥冥之中却有种力量让他们更接近彼此。他相信这是上天的安排,于是他无比珍惜这段感情,甚至还有些吃醋。
“好好看路,看我做什么。”王居逸目不斜视,但能感觉到旁边火热的目光。
看都不让看。尉迟临瘪瘪嘴。生气了吗?生气也好看。
“我说,尉迟兄,你再不看路,我们只怕要走到广陵了。”
“知道了!你吵什么,我自然心中有数。”
“你——”王田荫碍于他义兄的面子不能乱讲话,不然他早就要恶语相向教做人了。
“怎么还没有到?我们已经走到书仙山了。”
“到了到了,这就到了。我们在此处下马,随我进去就是。”尉迟临先跳下马,殷勤地要扶王居逸下来。然而王居逸却从另一边跳了下来,他的手就这么尴尬地悬在半空。他笑着摇摇头,并不在意。
尉迟临在山中修筑一处别院,把自己的私人物品都放在别院里。别院修得十分精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回廊、花窗精巧别致,天井内还有山上流下来的泉水,流进亭子里的流杯渠。此处虽然不似大户人家的园林宅邸,但胜在幽深寂静,时不时传来几声鸟叫虫鸣,令人心神开朗。
一行人走进书房,那里面别有洞天。尉迟临四处搜罗来的瓷器古玩放在靠墙的螺钿百宝架上,一旁的书架上放着一些书,兵书、话本,书案上笔墨纸砚俱全,有些凌乱,但书房大抵还是整齐能入眼的。这里十分舒适,是尉迟临给自己打造的一方避世小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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