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宫变(1/2)
世人常用“日子飞快”四字来概括岁月,然则,日子无所谓快慢,你当它快了,它便快了,你当它慢了,它便是慢了,但其实这不过是两相比较出来的结果,只是人都是欲求不满,欢喜时便叹息日子过得飞快,煎熬时便痛恨日子走得缓慢,日子何其无辜,总教人用来当做埋怨的藉口。人们埋怨过后,只得认命,弘扬着“逝者如斯,不当强求”的混账心态,却浑然不思前者该如何珍惜,后者该如何消磨。
而我近来有些怡然自得过头了,每日状似恍恍惚惚地过,实则却总觉着时辰过得太快,竟妄想时光能慢下来,再慢下来,那就更好了。于是灾难很快就降临在我头上。
临近夏末之际,阿流有日随口一提,宫里园子养的那一池芙蕖开得无限好,
我听过后,一直默默记着,我是这样想的,等有一日风随来了,我势必要带他去看看,
这几日风随颇有几分不寻常,他偶尔坐一坐便走,偶尔会坐很久,偶尔几日连着来,偶尔几日都不来,同我说的话也常期期艾艾,要么就是比往前更加含蓄。
我晓得要发生什么了,但我不明白这些与风随又有什么干系,只得权当他是在忧心我,可我有什么好忧心的呢,抽身事外是我一直以来都在做的啊。
我一直想带他去看看花,指不定他很开怀些,我希望他能开怀些。
这个默记一记便是好几日过去,那几日他都没再来妙芳殿,于是我一直没什么机会。
风随再一回找我时,是一日夜里,
彼时我正四叉八仰安置在床榻上,此时正是秋老虎时节,房中闷热十分,我热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倏然“砰”地一响,我骇得丢开手中正摇的大蒲扇,
我向后靠了靠,轻问,“何人?”
那人似乎跃进房来,又朝我前了几步,他在我面前站了一小会儿,一只手落在我的头顶上,我屏息不敢乱动,
他忽然道,“殿下,是我。”
我认得出,是风随的声音,
我道,“你很久没有来见我了,我也找你找不到,也不敢吹笛子,怕打搅到你。最近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阿流连门都不让我出。”
他道,“陛下病危,宫里滋乱,阿流姑娘不让您出门是对的,您要乖乖待在这里。”
我扬起脑袋,“好,我会乖乖待在这里。”
他沉吟了片刻,“殿下,我走了,去很远的地方。”
我问,“会回来么?”
“大抵不会回来,此番是想来看看你,同你告个别。”
我不晓得要不要问他为什么,问他为什么要离开,问他有什么事情一定要你离开呢?
最后说出口的却是,“我说过,我不会问你任何事情,我只想要你亲口和我说。”
他晓得我想知道什么,但什么都没说,他只是问我,“公主殿下,您与风随,可有将来?”
我答不上来,
将来是什么样的我没有见过,但若是可以,我想与风随一同走去看看,若是将来很苦,但只要相伴,我也觉得很好。
他道,“家中师父为我择了一门亲,我会回去,会成亲。公主殿下,你是未来陛下的姊妹,是天下最尊贵的殿下,是庶民风随从不敢妄想高攀的高枝,这一年半的相伴,是庶民偷来的,庶民会默默记在心里,所幸这世上除了殿下与庶民,再无人知晓这段日子,殿下的名节,庶民会誓死维护。”
我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冷静,我听见自己冷淡的声音,“还有么?”
“殿下,什么都会过去的,正如您以往相信这一点,因此这些年来才能过得那样无束,而风随极快也会成为过去,成为您记忆里一个微不足道的点,不必担心,您只不过依赖了庶民一段岁月罢了,一段岁月可以掩盖掉另一段岁月,而庶民的离开,将会成为一个伊始。”
我冷冷道,“你说过,你会在我身前,成为我黑暗里的指引,你忘了么?你说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你忘了么?”
他道,“殿下,庶民很早就说过,没有庶民,您也是殿下,您也会生活得很好,以后,也有千千万万个如庶民一样爱戴您的人出现,庶民从来都坚信这一点,殿下,没有了庶民,也请您大胆前行。”
“你的话很多。”我一字一顿道,“但我一个字都不信。”
他似乎苦笑了出来,“殿下,我走了,您有什么愿望么?”
“风随,我想看看你。”
他自是无法实现我这个愿望,连整个王朝最为盛名的医师都没法实现。
他走了,许是此后不会再来了,
那些黑暗中相携而行的誓言在此刻分外的苍白与自作多情。
或许他只是瞧我可怜,就像其余人对我一般,或许他曾真的喜欢我,只是后来不喜欢了,有或许他还喜欢我,又不得不离开……我想了太多太多了,几乎每一个可能我都想过。
我气的不是他要离开,而是他要离开了,却什么都不和我说。将我蒙在鼓里,这一点我难受。
小时候我喜欢看书,就是因为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很难受。
我曾对他说,如若他走了,一定一定要同我说一声,我不然我不晓得他走了没有。但我突然觉着,他还是别来同我告别得好,这样我或许会糊涂地觉得,他只是忘了,或者,过几日他便会来。
如今晓得太透彻,反而日子过得没什么盼头。
阿流说我近来神情萎靡,食欲不振,会不会是得病了。
我同她说,我是病了,你拿根大棍子将我敲晕,睡一觉我便好了。
阿流试了几下,终究下不了手,一来是怕下手太重,不留神将我敲死,她全家的脑袋都不够砍,二来是怕下手过轻,没将我敲好,反倒遭我怪罪打板子。
我很庆幸阿流不算太傻。
而且最近她也变得很会看我眼色行事,譬如我每次去宫里园子那一方池子时,总会顺带搬几张凳子和茶水,
她本以为我几回过后便素然无味,然反反复复几日后,终于她忍不住问我,“小殿下,近来你总往芙蕖池跑,可是池子里有什么令您如此留念?”
我笑了笑没回答,取下别在腰际的笛子,在手中抚了又抚,倏然风带了一池的花香,
风随,我还未告诉你,园子的芙蕖开得很好,
我去过了,真的很好。
我以为日子已经过得很久了,至少也有几年之久,可听阿流算日子,竟发觉仅仅过了四日,
听至此,我后靠摇椅,不禁感叹,“人生真是长啊。”
猝不及防,身后跟着响起,“想人生长着实不易,可想人生短,却也是一瞬的事。”
我愣了愣,这个声音我确定我没听过,但看样子是针对我来的,遂我偏过头问,“如何讲?”
“多少人前仆后继求长命丹,只为长这在世的百年,而若想人生短,将刀子往脖子一抹,痛快了断,百年就化成一瞬。”
我道。“可若人生无趣,岂不是煎熬了百年?”
他想了想,赞同我道,“也是。”
我点了点头,虚心地问,“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他恭敬道,“殿下请讲。”
我道,“你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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