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面圣(1/2)
阿流被我打发去送客了,小如进来收拾碗碟,“哐哐当当”一阵响后,小如问我,“殿下可要吃糖?”
我摇摇头,“小孩才喜吃糖。”
“那小如将糖收走了,”小如暗声嘀咕,“这糖都没被碰过。”
后来连着几日景气皆不错,我闲着没事将百十年前的旧物一并拉到院子收拾一番,收拾到一半,我将阿流拉到屋中,告诉她我想要面圣。
阿流立即停下搽桌子的手来撑我的眼睛,接着又捂了捂我的额头,最后道,“殿下这会儿又是犯了个什么病?”
我认真道,“我没犯病,我讲认真的。”
阿流倏地默然,良久,平静道,“阿流本没什么资格问殿下缘故,但久年以来,殿下与陛下彼此皆不受待见,这时殿下去见陛下又是何故?”顿了一顿,“阿流不是想阻止殿下,只希望殿下不要做什么傻事。”
我连忙安抚她,“我的好阿流,你委实是多虑了,我与陛下上回匆匆一别,总觉着我与他父女间也不是真两相决绝,此次面圣,一来是怕此后再无相见之时徒增悔意,倒不如眼下全了相互念想,二来是旧事心结也该替彼此解上一解,免去百年遗憾。”
“殿下是听到了有何风声?”
我叹气道,“又何需什么风声呢?正月初七那日,我就能瞧出他有些失常,往大逆不道处去讲,只怕是捱不过今年冬天了。”
“也好,只是……”
阿流说出了我要去面圣最大的难处:
我妙芳殿真的太穷了。
我震惊道,“果真一件像样的装束都没有吗!”
阿流懊恼道,“若穿殿下平日里穿的,只怕未靠近九霄殿就被人给斥了开。”
我痛心疾首,“那可如何是好……哦,我记得此前陛下送过我一箱珍宝,里边貌似有条裙子,前阵子我不是拾掇了一些陈旧物事么,你去将它找一找。”
阿流醍醐灌顶,领了我的命便兴奋跑开,
那些东西我记得很深,甚至当时送来时是哪个时候,挑的哪位公公,凭的是哪番说辞,我一并记得很清。
在我入住妙芳殿后的半个月里,陛下曾送我三回东西。而至今近十年,也只此三回。
第一回是我三日未食,他送来了一桌样样齐全的好菜,端进妙芳殿后在桌上放了又三日,最终让院里那颗苍翠的枇杷树平白受了隆恩。
第二回大约是有了前次浪费粮食的教训,他赐给了无数珍宝,来送的公公似无意地提及一句父女修好此类,待公公走后,我一把全给摔箱里,命人抬上太极大殿去还他,结果在我榻后当了近十年的垫床脚。
我觉得他是深深与我杠上了,
第三回,他结合了此前两回的教训,他干脆往我妙芳殿挪进了床榻桌椅书架镜台云云,在此起彼伏“殿下,御赐之物摔不得”的叠声下,我气得将一张屏风径直给砸出去,结果坐在摔坏的屏风上喘了一下午的气,最后不论是个什么气皆全消得透透,也不知这些家居到底是用了个什么木,死沉死沉的,我发觉我要把我寝殿里那张榻踢出来,估计要好几年,于是只能作罢。
我摇着藤椅,将手边腾有半响的红泥小炉拿起,浇过一回茶杯,阿流便回来了,只是回来时候有些丧气,
我惊叹于她手脚之麻利,顺便将新煮好的茶汤给她添上一杯,
阿流将那条长裙递我,我伸手在裙身的面料上摸了一摸,触感微有些浮起,却是弯曲规整的纹路。
我问,“这绣的是什么?”
阿流蹲在我脚边,像是琢磨了一下,“色泽皎白,重瓣微张,有些似夜昙的形容,诶,裙摆处似乎有好些暗纹,殿下,这底色是白,绣线亦是白,这样搭色怎么能将图案瞧出分明?”
我撑着头道,“妙芳殿里难得体面的衣饰就只这么条裙子,你就别挑三拣四,只不过……陛下将其赐我时我方才十一岁,时隔多年再穿起,免不了有些局促,你觉得晚饭烧猪蹄怎么样?”
“殿下,你这个话题拐得太猝不及防了。”
大概是烧猪蹄起了些效用,阿流极不情愿地将一条十岁孩童身量的衣服,连夜硬生生改成二十女子都穿得下的衣服,
我感叹于阿流的一双巧手。
由于我真的很闲,于是面圣这一项活动极快就提上了日程,
这日我起了个大早,因前一夜风随给我讲了山猪精大战蜘蛛精的故事,我兴奋到半夜都没睡着,甚至还起身抄着角落的簸箕一阵比划,结果把半夜起来出恭的燕公公骇个半死。
于是我的精神不大好,燕公公的精神也不大好。
阿流给我梳头,她几乎将我的所有发丝全都给熨帖地绾到头顶,就连额前耳后皆不落一根一丝,匀了粉面,整顿好妆容,换上夜昙裙,就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小如怕我饿晕了,蹲在旁边给我递了个白面馒头,我啃了两口,就被阿流提了起来,绾发髻,眉头钿,绛朱唇,夜昙裙,白纹履,从脚趾头到头发发尖,就连我领口出一道小皱褶,都要被阿流给捋顺,几近每一寸,阿流皆亲自仔细整顿,可见她的重视程度,就是不巧,我端着一身阿流的心满意足出门时,在门槛处绊了一脚。
阿流快哭了。
我也快哭了。
为了安慰好她,我又花了一个时辰,适才急匆匆出了门。在宫道上走到半途,又听闻陛下从太极殿回九霄殿去了,我领着阿流小如拐了道,往九霄殿的方位去。
由于九霄殿外环了一圈的紫荆,陛下喜紫荆花景,因此朝会后偏爱在九霄殿批改奏章,若我记得不差,九霄殿里多是书架,书架上满满当当,三成是古籍,三成是新作,三成是奏书,一成是他写的典章与我们的课业,是个极书墨味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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