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禄阵(1/2)
直到我这个“决意还是自个摸黑回去”的念头打消到第三回,阿流终来接到我,我僵着一张没有知感的脸勉强对她笑一笑,“我也想自己回去,但是我忘记路怎么走了。”
这个原因要归结于我的院子有点大,路又有些繁杂,我记不太住,须知记路对一个小瞎子来说实在艰巨。
但听说我的妙芳殿比旁的皇子皇女要小上许多,甚至都不是一个许多能囊括的,有些都在宫外建自个的府邸了,都能称作二等皇宫了,但我觉得,他们看来看去,最后肯定还是会更喜欢皇宫的,要不我也不会只剩下那么几个皇叔。
又听闻近来时兴琉璃瓦,多彩剔透,耀耀闪光下愈是光彩夺目,因而众多宫殿房屋一并翻了新,盖上琉璃瓦,漂亮得紧。而我委实没法将琉璃手镯与瓦片安在一处想,虽无法臆想出琉璃瓦到底如何一个美感,
这些是风随同我说的。
他说的话极少,这是他为数不多向我提及的事。
我与风随为人不知的会面延续了一年有余,准确点说,期间还是我说他听,然我每每花大力气强迫他给我说点什么,他都是思索许久后才用叶片给我吹了小段曲子,我晓得他不善言辞,但不善到这个地步,我深觉我须得给他开导开导了。
总之,再逾越的事情是没有的。
又是一年入冬的季节,雪延绵下了三大场,年节才过去不久。
每年的年节宫中都会开宴,众人乐个好几日,然其中总不包括我,每年我都会在院子离千坤殿离得最近的角落,搬上一张小圆凳坐着听他们的欢笑声,就有如自己置身其中一般,可今年不同,有风随陪着我数星子,过得总算有点滋味。
年节气氛还未散个干净,就有了另外个能欢喜的日子。
这日我坐在屋檐下的回廊里,摇着摇椅,手边热腾腾烫着年前方供上案的新茶,还有一包我备好的梅子糖,阿流在院子外扫雪,风随轻而易举溜了进来,坐在房瓦上,默不作声陪着我。
“殿下。”
风随倏然叫我,
我停下手中摇动的团扇,第不知几回地更改道,“其实你不必拘礼叫我殿下,直呼我名李茫也是可以的,我不会怪罪你。”
风随不厌其烦地纠正我,“殿下便是殿下。”
我没趣地丢掉团扇,双脚轻轻一蹬,更加有力地摇晃起摇椅,但我觉得有些无力了,“罢了,我最不爱与你争辩,你方才想说什么?”
“殿下可记得……三日后陛下的寿辰。”
他顿了一顿,
“听闻殿下前些年都没有出宴……”
风随说得小心,想必是反复再三斟酌。
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试探。
我记起几日前阿流委实同我说过这件事,但我委实也没放在心中,因此转眼便忘记了。
这些年来,我确实以旧疾推辞了筵宴,父皇心知肚明事实是我不愿见人,只道我去了他固然欣喜,我不去他也不多强求。众人皆称我圣恩不减,然只我了然于心。
有时候我想,怎么会不多强求呢?说到底,我还是不够着重,以至去也行,不去也行。
彼时我还年幼尚不够稳重,赌了气索性就不去,可等到入夜,果真没人来妙芳殿强求,这下,我就真的拉不下脸面出席了。
眼下屈指一算,原来我这脸已拉不下了好些年。
我呼了口气,“不大记得了。”
对于我来说,闲言碎语也好,冷嘲热讽也罢,我在宫中的地位依旧是那个样。
在寿宴上露面,我的地位高也没高多少,不再寿宴上露面,我的地位低也没低到哪里。
旁人忆不起有这么个我,我不觉这是什么罪过,忘了便忘了,于我也并未少根头发丝儿。然……倘若宫里人有谁还能记起妙芳殿里头端着个四殿下,那我大约真该感天动地地将那人供起来才是了。
风随没声了一阵,
我叹了一声,“我的确没出宴许多年了,但又如何呢?指不定这个许多年还会再延续许多个许多年。”
他道,“夕阳愈促,归鸟愈翩,殿下,需未雨绸缪。”
这下轮到我没声了。
我晓得风随胆色偏好,可仍讶异于风随竟如此胆大包天,这种话也敢说得出口!他不怕掉脑袋,我还怕呢。
虽说他也并未说错了什么。
同处皇室,哪有不争不抢不笼络的道理?
只是我一介废人,无权无势,无样无貌,无娘家无父家,无兄弟无夫家,碍不了谁的道,也做不了谁的垫脚石,只怕他们早将我当作个包袱,绞尽脑汁地想法子将我丢给对方阵营去拖一拖累。
我摸了摸鼻子,漫不经心应声,“我明白。”想了想,续道,“然与我干系不大,我自风波当中立,广袖卷云身岿然。安身立命是个难得的好词,皇宫权术诡谲,我便在这么一隅安分苟且,他们是不会将我放在眼中的。”
“殿下志不在此,风随冒犯了。”
我笑起来,“你还有话要说。”
我听到了一声低笑,接着是风随的声音,
“殿下,您如何得知风随想说什么?”
“因……我懂得你。”
我懂得每一个孤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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