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往事(1/2)
回想六年以前,我不是一个孤独的人,我有父亲母亲,有即将降世的弟弟,有圣上的盛宠隆恩,有万千臣民的敬仰,还有期盼。
好坏是两面,就如同每一铜板上刻的福与禄一般。
于我十一岁那年,就发生了许多事情,其中自有好的,也不乏有坏的。只是我想,再也没有什么比那一年更加令我深刻罢,好的好得铭心,坏的坏得刻骨。
那年,开年三月春,我母妃与贤妃白氏一同见喜,双子降宫,福运昌荣,而我母妃珠胎隆硕,呕水频多,医师断定母妃胎中有龙子深藏,一时间,母妃在宫中争尽了风头。
我沾了母妃的光,父皇常常招我去紫霄殿同他作伴,偶尔还会给我些稀罕的小点心小玩意儿。
那是值得我记一辈子的一日,而它的前奏,却是平静安逸得与寻常没什么两样,
我一个人自紫霄殿走在回庆熹殿的宫道上,那是一个清爽的深秋之夜。
父皇本是要命人送我回去,但是那些老嬷嬷我一个都不喜欢,她们会说贤妃的坏话,而且是专门说给我听的,还让我在父皇面前也讲她的坏话,她们说到最后,总是让我一定要记得她们。
我不明白我为何要记得她们,她们与我无亲无故,又不会给我编小孔雀,阿绒给我打磨的一只木簪子也被她们说成了是拿不上台面的穷酸货,我记着她们又有什么意思呢?
因此,我分外不喜她们,每每回庆熹殿时,我都会骗父皇阿绒会来接我,遂不必麻烦各位嬷嬷了。父皇觉得我懂事,也就不勉强,只是将斗篷给我披上。嬷嬷觉得我懂礼,夸我有陛下之范,得了二两金子。
于是,我只能一人回去了,阿绒、芽儿姐和谈公公要照看母妃,阿流比我小一点,走路还要我牵,教她出来接我,恐怕就不知是谁保护谁了。
至于其他的宫娥,我都不大喜欢,她们虽说话说得不多,但我明白,她们想的与紫霄的嬷嬷想的是一处的。
宫道泛着冷寂,许是天渐寒的缘由,宫道上鲜有人走动,就连宫娥都少见。
相距甚远的每一座宫门上头仅仅存留一盏宫灯,尽心尽力地燃亮寂寥的宫殿,可太微薄了,勉强的光还不如脑袋顶那枚圆月来得亮堂。
我站在宫灯下,盯着石板上自己的影子,双手在嘴边呵了口气,又继而百无聊赖地走着,为了増些胆魄,只能兀自碎叨叨地自说自话。
“谁在说话?”
我惊了一惊,即刻噤声,往后退了几步,警戒盯着前方,前不远处一面宫门走出来个人影,不算高,颇有些纤瘦,看得出来大约是个长我几年的少年,手心提着一只纸糊的灯笼,透着莹白的柔光。
是鬼魅么?
我壮起胆子道,“是我在说话,我叫李茫,不是刺客。”
鬼魅少年步步沉稳朝我走来几步,接着,停到仍旧很远的前方,他扬声,“四殿下倒是好胆色,一个人走宫道不会害怕么?”
灯笼的光只照亮他下颌的一处,而他的脸只有蒙上一层淡淡光晕,因而我不能将他看个分明,也不清楚这个人长个什么模样。
我顿了一会儿,问他,“我能信任你么?”
鬼魅少年笑了,与我道,“若我有异心,殿下还能站在这里问我这句话么?”
我觉得他说得有理。
“想必是不能的,我花拳绣腿,打不过你,”
我权量了利弊,发觉我说实话没什么亏损,顶多就是因胆子小而丢个脸罢了,便道,“我一个人走宫道势必是很怕的,但只要我不断说话,不断说话,就像是很多人在我身边一样,这样我就不怕了。”
“这是什么歪理?”他笑了一声,伸出手,把灯笼推了过来,原来拢在他下颌的光,也由此褪了干净,整张面容重新埋入黑暗。
“这个给您,殿下,有光照亮前路,就不怕了。”
我也不做扭捏,接了过来,灯笼中的火光跳跃了几许,又稳稳当当燃着,“嗯,你呢?”
鬼魅少年道,“抬头,殿下,您看到什么?”
我依言抬起头观四方。
天阴八面,月明东上,
我如实道,“有月,然无星。”
“这就足了。”
我疑惑地看向他,
即便他深陷在暗夜中,我还是能感受到他专注的目光,他对我道,“殿下,您很坚强,往后也要一直如此坚强下去,您要相信您掌心里握着希望,光便是希望的指引。”
我被这段话唬得失神,再回神时,我笑着说,“我记住了,”又想起了其他,问,“那你为何要同我说这些呢?”
鬼魅少年沉吟了片刻,道,“这些话说给殿下听,是希望殿下记在心里,此后就算遇上了不可避免的痛苦,也能如眼下般向光明而生。”
他委实小题大做了,我是本朝的公主,我的父亲是天底下权利最大的人,我拥有他无尽的宠爱,享用世间最高的荣誉,我站在天下人之上,神仙都没有我快活,又如何会有痛苦的事呢?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