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1/2）

晴姐，

近好。盛夏可畏，不知绯湖的荷花是否亭亭如故。

很抱歉未能遵守当初的约定，也很抱歉今时今日冒昧烦扰。近来多有闲暇，时常想起在城大读书的时光，二十出头的我们畅谈文理风月，追逐自由理想，在东山促膝谈心同枕而眠，于梅雨霏霏中挥手告别。那些画面历历在目，我还记得离开南园时，我拎着手提箱在台阶上磕了一下被你及时扶住，你穿着修身的条纹衫配大红长裙，比画报里的好莱坞女星更加动人，不曾想一别经年，那天的你是我记忆中最深刻的模样。

其实在十一中教书的工作过于按部就班，实在没太多可以分享的趣事，无法提供与你相配的丰富多彩才疏于书写，曾经有一段时间集中出现太多手忙脚乱的状况，安定之后不知道如何与你说起，后又逢变故，终是决心将最美好的过往封存。最近深深觉得人到不惑很难不惑，想要的放不下，不想的拒不了，索性抛弃对立的情绪遵循内心的意愿，当真对万事万物产生了从未有过的领悟，我担心来不及言诉就消散在漩涡里，而我能想到愿意听我叨唠的人便只有晴姐了。

年少时曾幻想过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母亲，结果好难，我不够称职，尤其是在孩子特别聪明懂事的情况下，他叫阮寻，刚过完十六岁生日，是县里数理化满分的中考状元呢。遇见他父亲是在南城，有一次我去做学生家访，返回时走夜路碰到难缠的人，幸有过路人及时相助。他将我送到大路上，我紧张得忘记问他的名字，事后懊恼自己连感谢都没好好说，后来学校新建校舍时，我在一群满身尘土的工人中认出了他的脸。我很高兴，当天就请他吃了午饭，他一直在，一来二去便认识了。以前只知道知识与学历无关，但他是我见识到的半路辍学却称得上学识渊博的第一个人，原以为是一面之缘不会交往的过客，竟会盼望着与他见面交换心得，渐渐在春末温暖的晚风中生出心照不宣的暧昧。

转折点出现在家里，父母要安排我去见一个男人，因为我给家弟送伞时被工厂领导“相中”了，恰逢家弟争取转正机会，他们乐见家中“双喜临门”。非要形容当时的感受便是心如死灰吧，第二天又从新友口中得知他要回乡的消息，在校舍完成之后，仿佛可以看到汪洋中的浮板离我远去，我当即崩溃到不住对他说带我走。这是我第一次坚持己见，从去意已决到几乎身无分文地来到丹县，不过短短几天时间。

他说一定要盖栋新房娶我，于是我从眼见着他挥汗如雨地建设学校变成见证他一砖一木地造出我们的家，很快我有了小寻，那段日子着实甜蜜且心怀希望。我爱他俊逸潇洒，爱他有情有义，我急于追求自我的人生，未想过这些珍贵的品质也会成为束缚。他为人处世有些理想化，因早年双亲离世受过亲眷恩惠，成年后对沾亲带故的长辈几乎是有求必应，是以积蓄无多，若无他的坚持，这栋小楼原是不会有的。我不喜任何披以亲情外衣的胁迫，也不好评价他的事情，我在丹县初中教物理，虽然薪水不多，足够维持日常家用。

如果能过得平淡温馨也算实现了我的心愿，可惜这也是奢望。他意外身故，天文数字的赔偿款需要筹集，我当时想着绝不会回南城寻求帮助，足足花了十年时间才偿还清楚。在我终于能喘口气时，命运又开了个玩笑，其实从去年开始，我常常觉得胃痛难忍，自以为是吃饭不规律导致，拖拉到今年寒假才去医院检查，为时已晚。

回想我这四十年，感叹人只能活一次走一遭，走错了也没有回头路。我很想自由自在地活着，一次两次违背父母意愿的尝试就被打回原形，出身不能选工作不能选，终于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时却是从一个牢笼落入了另一个，但我不后悔遇到小寻的父亲，即便短暂，我也拥有过理想的家庭爱人与孩子。

孩子的人生不该为父母所掌控或拖累，衣食不缺却严苛管控与精神富足却穷困潦倒均是不妥，我一直亏欠良多，唯有预见他光明的未来聊以慰藉，但是最近我第一次和他吵架，因为他不想去上省重点，要去打工挣钱给我治病，我实在无路可走，想请晴姐帮忙评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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