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四十五）（1/2）

商定了这件事, 圣人又说起了另一件：“都说林卿是探花郎里的佼佼者, 文采斐然, 怎么林卿的奏折却是只见凝炼，看不出半点儿文采？”</p>

这年头的大臣们写奏折起码得有一半是用来吹彩虹屁的, 其区别也就是水平的高低而已，有的庸俗笨拙，有的不着痕迹。剩下的内容, 又有一半是怀念先王之治, 歌颂尧舜禹汤的。</p>

这是为了给自己要说的事扯虎皮、打底子，让圣人知晓, 他要上奏的事，提出的可行办法, 都是合乎礼法的。</p>

但林如海自从有了想要简化朝廷的办公过程, 提升朝堂的办事效率之后, 就潜心研究了一番。到最后，他还是决定, 先从奏折这样的小事入手。</p>

也就是说，先让圣人熟悉了他简洁明了的奏折，体会到了这奏折的好处。往后的事, 再一点儿一点儿慢慢铺开。</p>

那圣人体会到了其中的好处了吗？</p>

那是自然的。要不然，他今日也不会专门来问了。</p>

从秦始皇一统天下以来, 已经不知传了几家天下。皇帝的权利越来越大, 能制衡皇权的东西越来越少。而到了本朝, 中央集权更是达到了巅峰！</p>

这也就意味着, 全天下的事几乎都要圣人来决策，他每天需要看的折子，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p>

更别说，这些奏折写的一个比一个花团锦簇，他还得花费大量的精力，从那些诗云子曰，之乎者也里分辨出这份奏折具体想要表达的意思……</p>

圣人也是人呐！除了刚登基那几个月，有突然膨胀的权利所带来的快感支撑着，圣人还不觉得有什么。时日一久，厌烦的情绪也就来了。</p>

圣人觉得，他可算是理解历朝历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昏君了。</p>

同时，他也能理解老圣人为什么宁愿在很多事情上让步，也要笼络朝臣之心了。实在是那些大臣们吹彩虹屁的水平太高了，意志力稍弱一点儿，就很容易飘飘然。</p>

——虽然，一心想要快点儿做出政绩的圣人只会觉得烦。</p>

而林如海书写奏折的方式，对圣人来说，无非是连续听了二十年的交响乐之后，突然听到了一曲古琴独奏，简直令人耳目一新！</p>

他已经开始畅想：若是所有的奏折都这样写，那会替他省多少事呀！</p>

而林如海的目的，也就是这个。只要圣人起了心思，纵然会有许多文人觉得有辱斯文，但阻力比起他一个臣子来推广，简直就是毛毛雨。</p>

于是，林如海便答道：“奏折的目的，便是奏事。臣替圣人治理一方，所上的奏折，最重要的，便是让圣人看得清楚明白。若是一味地追求文采，徐叔之间难免会有误差，若是因此影响了圣人的判断，臣就罪该万死了。”</p>

林如海很懂得怎样把话说的冠冕堂皇，而朝廷办事，很多时候，讲究的就是一个冠冕堂皇。</p>

圣人暗赞一声：这林如海果然是个能臣，十分的上道，连理由都给朕找好了。既然如此，朕又岂能辜负忠臣的一番美意？</p>

两人又磋商了一些细节，圣人便满意地对林如海说：“爱卿且回去吧，卿新的任命，不日便会传下。”</p>

“微臣多谢陛下。”林如海先谢了恩，这才又道，“只是臣有一不情之请，还请圣人允准。”</p>

“说来听听。”对于能臣，圣人还是很宽容的。</p>

林如海道：“臣在地方上治理一任之后，方才明白自己往日所学，不过纸上谈兵。若是不能深入民间，臣根本就不能深刻地体会到民间疾苦。臣恳请圣人，让臣多在外历练几年多替陛下看看这天下！”</p>

话音方落，他一叩到地，言语中的诚恳发自内心。</p>

圣人颇为动容，怎忍拂逆？</p>

“朕准了。”</p>

这天下的官员，个个都想往京城里挤，想在圣人面前多多露脸。主动请求外放，一心替百姓做事、替君主分忧的，犹如凤毛麟角，由不得圣人不动容。</p>

林如海再次拜谢，这才告退而出。</p>

说实话，林如海并不是第一次述职，老圣人在位的时候，他也述过职。可是，面对老圣人，他总觉得压力很大，生怕哪一句话说错了，惹来老圣人不快。</p>

可是，面对圣人的时候，他却没有这种感觉。在他潜意识里，就是知道，圣人看重他的政绩更多过看重他的言辞。</p>

从乾清宫出来以后，林如海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意。</p>

但紧接着，他便深吸一口气，转头朝寿康宫走去。</p>

没错，他还得去拜见老圣人。</p>

听说老圣人这几年的脾气越来越古怪了，他此次回京述职，竟是先去见了圣人，老圣人那里，怕是不好过关。</p>

果然不出他所料，到了寿康宫，还没进门，老圣人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这两个时辰跪下去，林如海觉得自己的腿都要废了。</p>

还好他上辈子已经有了应付太上皇的经验，这辈子老圣人的脾气虽然更古怪了些，但他也不是应付不了。</p>

到最后，算是有惊无险吧。</p>

从寿康宫出来的时候，林如海已然是汗透衣衫，觉得比应付十个圣人都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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