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1/2）
第十一章
在陆上赶了三日，又乘船走了大半日的水路，他们前去霖州的第四日夜晚，宁昭在燃了火堆的破庙中，仔细看着地图。
“走水路果然快多了。”宁昭满意地指着图上的一点给毛毛看，“再二十里就到霖州了。咱们以前出来的时候，我总觉得山遥路远，走了足足小半月的样子，其实这么一看，霖州也不远的嘛。”
毛毛的兴致不高，越靠近霖州他的表情越紧张，宁昭早就察觉到了，但是没办法，有些事情他们总要面对的。要他将毛毛一人独自留在胴城，他更不放心。
“毛毛，很快就好。你看咱们现在有二百多两银子，他们不敢欺负我们的，你要是害怕，到了霖州之后我们找个客栈住下，你在客栈里等我，我去找他们。”
毛毛狠命地摇着头。
“不…不行……我要跟着老大。”
毛毛说着，拽紧了宁昭的手臂。
“他们要是……要是敢……打你，我……我就打回去！”
宁昭拍拍他的头。
“快睡觉，明天老大给你买大肉包子吃。”
他们又赶了一天路。
日落时分才到了霖州的城门口。这次宁昭倒没有着急，在城外休息了一晚，第二日等天亮足了，才带着毛毛往城里的方向去。
霖州，不光是毛毛，其实他自己也有些抵触的。
但该拿的东西还是要拿回来。
宁昭站在城门前，望着那两扇紧闭的城门，老旧的铜锈都开始发黑了，比十多年前他带着毛毛逃走时看起来还要破旧。
他和毛毛在城角坐下，等着时辰开城门。
宁昭将包袱里的干粮掏出来递给毛毛，他自己没心情吃，索性全给了毛毛。
霖州算得上是个很大的城了。许多边沿的村落，若遇流年不利，灾旱荒年的，总会到霖州来，找点活干，填饱肚子。
宁昭和他娘就是这样来的霖州。
他爹死的早，有一年大旱，他娘就带着他来霖州大户人家家里干活。
宁昭记得第一次见到毛毛，是在毛府的第二个月，他娘在厨房做帮工，他没事干的时候，就爱溜达到毛府的一个大花园里。
大花园里种满了大红大黄的花儿，不大好看，但是瞧着热闹。大花园里头有个小湖，这户人家的老爷好像很喜欢锦鲤，养了好多，又肥又长的，整天在湖里也不爱动弹。宁昭不大敢走到湖边，总觉得那一条条大个头的鲤鱼随时都要跳出来咬住他，把他拖进湖里吃掉。
他那天照旧溜进花园，打算偷偷爬到树上摘两个果子时，听到湖边一阵喧闹声。
一群半大的孩子穿着和他一样的衣服，正围成一个圈，将一个小胖子的头按进湖水里。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最危险的，心肠又坏又机灵，宁昭认得他们，是府上家丁的小孩，有时候也进来做些小工，他还和其中的几个打过架。
他们把小胖子的脸按进水里，却也晓得隔个片刻让他浮出来换个气。换完气之后又哄笑着将他的脑袋按回去，如此反反复复折腾着，看他的手脚在湖边的泥里挣扎着，一群人得意得很。
那小胖子也奇怪，虽然身体在挣扎，却不喊不叫。
宁昭躲在树后面，数了数围着的小孩，一共有六七个，他一个人肯定是打不过的。也不知道这小胖子是谁家的孩子，找他爹娘他都不晓得找谁。
他皱着眉头在原地想了想，在树边挖了几颗大石头，奋力往湖里投去。
咚！咚！咚！
一连响了好几声，吓得一群围观的孩子全都收了笑抬起头。
“谁！”一个领头的孩子喝了句。
宁昭早就跑到他们瞧不到的地方，大声喊着：
“拜见老爷！老爷万安！”
大概孩子们也心虚，一听老爷来了，赶紧松开手下的人，呼啦啦跟逃命似的跑走了，瞬间没了踪影。宁昭再回到小湖边的时候，只剩下那个小胖子，艰难地在湖边坐起来，有些笨拙地清理着湿哒哒的头发。
“喂，你是谁啊？”宁昭走过去问他。
小胖子听见人声，以为孩子们又回来了，吓得就要起身逃跑，刚站起来，脚底一滑，在湖边摔了个狗啃泥。
宁昭觉得他那副模样又滑稽又可怜，忍着笑跑过去，将小胖子拉到一旁的草地上，蹲在他旁边继续问：
“他们干嘛欺负你啊？”
见他不答，又无所谓地挥挥手。
“算了算了，那帮人，欺负别人哪有什么理由。你下次见着他们就绕得远远的，别理他们。”
小胖子依然不说话，只固执地在擦自己衣服上的泥。
“你衣服都湿了，擦也没用的，去换身干净的吧。”他见小胖子不理他，伸手推了一下他的胳膊，“喂，我说你怎么不讲话啊，哑巴了？”
小胖子被他一推，脸色变得很痛苦，缩着身子想跑。
宁昭抓住他的袖子。
“你怎么了啊，干嘛这副表情？”他将小胖子的袖子拉起来，看见他手臂上三条长长的伤痕，被湿冷的水一泡，变得又肿又红，很是吓人。
“是刚才那帮人弄的吗？”宁昭生气道，不顾他挣扎拉着他起身，“走，我带你找管家去，这群疯子，怎么把你弄成这个样子！”
小胖子看着不声不响，力气却大得很，皱着张脸不肯随宁昭走，任凭宁昭是劝是哄都没用，宁昭说得口干舌燥，最后只得恹恹地放弃，嘟囔道：
“你不去算了，怎么那么怕他们啊？你爹娘是谁，我带你去找他们，免得一会你出去又遇上那帮人。”
小胖子没有反应，站在那里，抱着自己受伤的手臂，将背弓着不停发抖。
他方才脑袋泡了水，又跌了一跤，身上好些地方都是湿的，如今上了岸，冷风一吹，显得尤为狼狈。
“唉……”宁昭有些为难地叹口气，这家伙话都不说一句的，这该怎么办？
“我娘房里有药粉，你先跟我回去擦药吧。”
他一伸手，小胖子又吓得躲开了几步。
“我说你……”
“阿昭，阿昭！”
宁昭转过头，是他娘亲来找他了。
“这里！”宁昭踮脚招招手，“我捡了个人！”
他娘匆匆走过来，手上还拿着个刚蒸好的肉包子，一下子塞到宁昭手中，这才将眼睛投到小胖子身上：
“这谁的孩子啊？”
“不知道，问了也不说，他手上好长的伤，拉他去上药也不去。”宁昭在肉包子上咬了大大的一口，肉香味立刻飘散开来。
“哎呀，那得赶紧处理一下，你先跟我们走吧。”说着，她伸手想去牵小胖子的手。
“没用的，他不肯走。”宁昭挥着手上的包子说。
小胖子原先还低着头缩在一旁，此刻却抬起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宁昭手上的包子。
宁昭察觉到了，又扬手将包子在他眼前晃了一遍。
小胖子的眼睛果然跟着绕了一圈。
“你想吃啊？”宁昭笑着问他。
小胖子吞了下口水，难得回应他，轻轻点点头。
宁昭掰下一半来，递给他。
“那给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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