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痴情司（二）（1/2）

一路从司天台追过来，谈星河庆幸自己施了一个清凉诀。中秋的半夜跑出来追人已经很无奈了，再折腾一身臭汗，实在是破坏了这难得的月朗风清。追至掖庭宫的望仙门时，眼看乌云密布，大雨将至，他分心施了个避水诀。而就在这一分心之间，似乎伸手就能抓到的小贼又蹿出去一段距离。

对方一袭夜行劲装，面目亦被黑纱遮住，身量不高，瘦削而单薄。看着他在陡峭的宫墙边缘与青色琉璃瓦剪沿的屋顶之上轻灵飘忽的身影，谈星河不由得想到飞这个字。难道、他是羽族......?

来不及去探究他的身份，摩诃池的氤氲水雾便近在眼前。谈星河在一束刚出水面、还未来得及展开的荷箭上停住了脚步。他左足轻点荷箭，身形挺拔俊逸，双手抱于胸前，绽出一个有些清傲的笑容。

千顷亭亭玉立的碧叶在雨中摇曳，间或还有几朵晚谢的莲花，或粉或白，在雨水润泽下更显娇艳欲滴。这些植物本就是水生，有空心而柔韧的长茎，明白随波逐流的道理。

在发现司天台藏室失窃的时候，谈星河就发出了信号。紫色焰火无声的在空中展开，此刻，只待收网。

谈星河弯下腰，顺手摘下一朵莲蓬。他一边剥着莲子，一面看着黑衣人落足在一片出水甚高的莲叶上，身形亦随之晃动，巧妙地维持着精确的平衡。

嫩绿的汁液带着水生植物特有的清香沾在谈星河的指尖，他悠闲的裂开雪白的莲实，抛掉略有些苦涩的莲心，偶尔，一些白色的碎屑扑簌簌地落在水中。

“请将东西还我吧，”他朗声道，“否则惊动了金吾卫，你的处境会更难堪。”他话中留了三分情面，并未直言金吾卫与大理寺中令人生不如死的十八种刑具，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住的。

黑衣人却始终不肯开口，透过低垂的面幕，似乎连目光也移开了。

雨势稍减，乌云略散，清明的月光从云层后面微微透了出来。这时候，若是从远处观看，必会觉得整个摩诃池犹如一架巨大的鸟笼：银光闪耀的雨丝就像鸟笼的笼辐，而池心的清凉阁，则是笼中之笼。它默然沉寂着，彷佛空气亦变得滞涩，软烟罗轻纱像是被凝固住似的，透出一种与周围的疾风骤雨毫不协调的古怪。

不对！清凉阁内...... 谈星河察觉到异状。就在他轻点荷箭欲去一探究竟的时候，阁子四周的纱幕忽然悄悄扬起，一瞬之间，水面上的气场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轻纱随即垂落，恢复了安静柔顺，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却有一股奇异的灵力宛如钧瓷的冰裂纹一样悄然而迅速的蔓延，电光石火之间，围绕摩诃池的强大结界碎掉了一角，恰在正南方的朱雀位。片刻凝滞之后，黑衣人似从惊讶中回过神来，轻盈的跃到空中，双臂伸展开如同巨大的羽翼，快速飞向结界破裂之处；而就在他掠过清凉阁的时候，一个人影从阁中追出，紧紧跟在他身后。

谈星河掌风亦至，只可惜慢了一秒，未能击中二人。余劲之下，掌风击起的水浪灌入清凉阁中，围绕阁子的术法亦被击碎，散落成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如夏夜水泽畔的萤火虫一般，怅然徘徊片刻，便消失在雨幕中。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只诡异的青翅甲虫从岸边的垂柳间飞起，颜色浅淡、身形细小，却以极快的速度直追跑路的小贼。谈星河紧盯着那一点在浓重夜色下几不可见的青光，直到它与黑色人影重叠起来，才长舒出一口气。

这时候他才发现清凉阁中还有一个人，容颜美丽，年纪甚轻，此刻却是一副极其狼狈的样子。挑绣着雪青卷云纹的袖口与衣摆浸在水渍中；华丽的银色长发与轻薄的月色丝袍，湿淋淋的紧贴在身上。他侧身倒在冰冷的莲纹青砖上，大概是昏过去了。

该不会，是被我拍晕的吧？谈星河有些愧疚的想。少年羽扇般浓密纤长的睫毛上，挂着一滴滴小小的水珠，好像蝴蝶的轻翼沾满晨露。谈星河的目光缓缓抚过他微阖的双目，淡色的薄唇，胸口突然没来由的一紧，一种奇异的哀伤混合着甜蜜从心脏深处涌上来，直至天灵。脑子里好像轰的一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指尖正滑过少年精致的侧颜，停在他曲线完美的锁骨上。该死，我到底在想什么呢...... 谈星河急忙收回不知何时伸出的手，深吸了一口气。

收敛心神，他俯身扶住少年的肩膀，轻轻摇了摇。此刻两人距离极近，夏日的衣衫本来又单薄，隔着湿衣，谈星河感受到对方稍高于常人的体温从自己手心处传来，鼻端萦绕着他发间和肌肤上散出的一缕缕幽香，若有若无之间，又是一阵情思荡漾。

好在这位受惊的美人一动不动，睫毛都不曾颤抖一下，便完全感受不到谈星河略显炙热而粗重的呼吸，免去了他不少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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