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前尘（1/2）

他们连日来都是一大早就赶路，夜最深时才敢歇息，自然是不敢也没钱住客栈的，能找到什么破庙破观住一宿最好，找不到就荒郊野外随便凑合，也不敢生火，只因这世道实在太乱，既有官兵又有叛贼，还有洋兵，动辄小命就没了，万分不敢惊动了他们。</p>

经过几日下来，这些孩子渐渐对火火有些依赖，因为火火是唯一一个会对他们和颜悦色、好言相哄的，于五六岁的孩子而言，这彷佛是他们的大哥哥一般，当然最为亲切。</p>

黄大等人这几日急着赶路，只要孩子们不太过闹腾，他也没心力更没时间打骂孩子，只是之前有两个孩子刚被拔了舌头，一路上都在发高烧，任由火火怎么给他们降温也无法退烧，最终到底没扛过去断了气，被黄大随便丢弃在了路边。</p>

那时候，路边最常见的，就是尸骨。</p>

火火虽然每天伺候在黄大跟前，又嬉笑着哄着所有孩子嬉笑，但他没告诉过别人，他其实，挺怕尸体的。</p>

那些满目疮痍的尸体，那些血肉横飞的尸体，那些断肢残缺的尸体，那些长满尸虫的尸体。</p>

可是他们每天，几乎都是踏着尸体上路的。</p>

有的时候为了不让自己害怕，火火常胡思乱想，最常想的就是，据说人是有灵魂的，这么多尸体，死后的灵魂都去哪了呢？这么多，会不会很挤？</p>

他们之中，伤得最重的就是这个小黑煤球，不断被殴打，几乎已经没有人模样了，身子瘦瘦小小的，脸却肿得吓人，可是即使每次他吵闹都会挨打，每次他醒来还是会吵闹。</p>

火火心想，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倔强的人。</p>

起个大早赶路，午间的时候难免困顿，经过一片树林的时候，黄大见前后无人还算安全，便让众人在此稍歇一会儿。</p>

因为是三月早春，林木本该也只刚刚长出枝桠而已，可就刚长出的那点点枝桠，也都被难民摘取果腹了，所以这些林木显得光秃秃的。连年战乱，火火其实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见过花红叶绿了。</p>

因为只是临时歇脚，所以就没让再让人把火火他们绑起来，只是留两个人看着。</p>

火火把所有孩子圈在一起，忍不住也打起了瞌睡，他刚刚睡着，就感觉到怀中有异常，他睁开眼睛，只见被他抱在怀中的小黑煤球朦朦醒来。</p>

小黑煤球先是很痛苦地呜咽了两声，然后瞪起眼睛，似又要挣扎。</p>

火火生怕他又惊动了黄大，惹来毒打，忙捂住了他的嘴巴，同时心想，幸亏他担心小黑煤球伤口太疼，睡地上不舒服，特地把他抱在了怀里，这才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就知道。</p>

火火捂着他的嘴巴把他死死地按在怀里，不让他发出半点声音，也挣扎不了，刚想安慰他两句，突然感觉到掌心一痛，小黑煤球竟咬住了他的掌心！</p>

火火使劲咬住自己的下唇，不让自己叫出声。</p>

绝对流血了。</p>

估计是咬了半天也没听到火火的哭喊声，也没有惹来毒打，怀中的小黑煤球缓缓抬头，抬起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p>

那是火火第一次正视这双眼睛，因为每次这双眼睛都是恶狠狠地盯着黄大，然后睁了没多久就被打晕闭上了，所以这是火火第一次好好看这双眼睛。</p>

八岁又没上过学的孩子，哪里有什么惊艳的文采形容，只是觉得，很好看。</p>

小黑煤球的脸一直都是脏兮兮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清，这双眼睛却分外明亮，像湖水，像星星。</p>

总之，很好看。</p>

现下，这双眼睛却狐疑地看着火火，除狐疑之外，还有满满的提防和恨意。</p>

火火是真的从未见过这么倔强孤僻的孩子，他一向懂事乖巧，讨人喜欢，虽然走哪儿哪儿着火，但他的讨人喜欢是毋庸置疑的，却独独不受这个小黑煤球的待见，虽然小黑煤球不是针对他，而是讨厌这里的所有人，但难免还是让火火有一丝的挫败感。</p>

见没有惊动旁边的黄大，火火松了口气，刚要说话，小黑煤球突然推了他一把，欲挣开他的怀抱。</p>

这一幕火火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他知道，这孩子又要开始折腾了。</p>

这下想不惊动黄大等人也不可能了，火火忙着再度捂住小黑煤球的嘴巴，把他按回自己怀里。</p>

黄大本在靠着一棵树打瞌睡，听到动静睁眼看了过来，带着睡意道：“怎么了？”</p>

火火摇头，“没事，有虫子而已。”</p>

黄大狐疑道：“真的没事？”</p>

火火流着血的手更加用力地捂着小黑煤球，即使剧痛也没有收回来，面上更加不动声色，道：“真的没事。”同时火火心想，要是这小黑煤球再咬一口，保不齐自己真的会疼得叫出来。</p>

黄大对他还算放心，并未过多怀疑，这才重新闭上眼睛。</p>

火火这才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敢松开小黑煤球，仍旧捂着他的嘴巴，小声对他道：“你乖，我放开你，你不要叫好不好？”</p>

说完，火火小心翼翼地松开他的嘴，但只松开了一条缝，打算一旦这个孩子叫出声，立马再次捂上去。</p>

好在小黑煤球总算没有再大叫，火火这才把手彻底放下。</p>

“小弟弟，我叫火火，你叫什么名字呀？”火火问。</p>

小黑煤球却不理他，闷着头从他的怀里爬下去，火火以为他要跑，刚要去拦他，只见小黑煤球只是爬到了他旁边的位置自己坐下，想来他只是不想被火火抱着而已。</p>

火火还想跟他说什么，却见他蜷缩在哪里，双手抱着膝盖，埋着头，小小的一只，十分可怜。</p>

想到他好几天没吃东西了，火火忙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终于摸出上次还剩下的那一小块馒头，送到小黑煤球面前。</p>

搁置几天的馒头，此刻肯定是坏了的，硬不说，甚至上面还有青色的霉点，但对于他们而言，已是珍馐美食。</p>

他小声道：“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饿不饿？一直给你留着的，快吃吧。”</p>

小黑煤球却脸抬也不抬，看也不看他。</p>

火火心想，难道是这几天被黄大打的，吃不了硬东西？想想也是，挨了无数耳光，牙都掉了一颗，确实费劲。</p>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