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1/2）

“蓁蓁，你给我评评这个理啊。当初白氏死后，可是白家老太君和四姑姑非要把玉儿一起带回范阳老家养着，任我们如何好言相劝都无济于事。为了这事儿，四姑姑还专门弄了一群道士到王府里来没日没夜地作法，说什么玉儿的八字最旺她们，不让她们把玉儿养在身边就是看着她们去死；说什么这孩子母亲兄弟已经被人生生害死，死后连个名位也没落下，决不能让她自己一个人可怜见儿地留在王府里；还有什么让我全当这孩子死了，宁可以后就让她这么没爹没娘地活，也总还能留下一条性命。她们见天儿地闹腾，整个南境沸沸扬扬，还险些惊动京中过问。父王母妃被催逼不过，才同意她们把玉儿带走。因为有四姑姑挡着，王府每年派去白家送东西的管事嬷嬷和那孩子连话都说不上几句，磕了个头就回来了。前些年父王和母妃亲自上门，还吃了个闭门羹呢。为了玉儿，这些年我们王府吃了白家多少冷嘲热讽？到最后，是我不肯养女儿？”

艳阳沐浴方毕，执着犀角梳一下一下地梳着自己的长发，默不作声。

穆磊似乎也没指望她答，犹自抱怨道，“漂亮话全让她们给说了。当年三郎出了事，她们不仅要处死周氏，还闹着要驱逐大郎二郎，叫做维护嫡出正统；白氏杀了我三个孩子，又让我念着夫妻情义；把玉儿带走一去七八年，又成了我这当爹的不管她死活；王府和皇室联姻，那起子黑心烂肺的小人居然敢在孩子耳边嚼舌根，说什么她娘就是秦香莲王宝钏。嘿，她们说的秦香莲王宝钏和我听说过的是一样的么？我对不起白氏，难道白氏就对得起我？”

艳阳梳顺了自己的长发，放下梳子，又从圆形景泰蓝小钵里抹出一点儿茉莉香膏，轻轻抹在自己的玉臂上，直到抹匀为止。

穆磊见她没有反应，不由得推推她的肩膀，“诶，你怎么不说话啊？”

艳阳还在犹豫要不要上个晚妆，听到穆磊的问题，干脆挑了一个樱桃味的口脂，一边上妆一边回道，“我才不上你的当呢。我要是附和了你的抱怨，明儿你气消了，这就是我的罪证。你大概又得觉得我不够贤良淑德了。这些抱怨你亲戚的话，你说得，我就说不得。”

穆磊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索性往靠枕上一歪，“怎么，还有人说你贤良贤良淑德啊？”

艳阳随手拈了一支狼毫，沾了点儿胭脂，打算在眉心描花钿。艳阳手势丝毫不乱，干脆把话题偏开，“我自然是最贤惠懂事不过的。玉儿今天晚上是先安置在母妃那里？”

今儿穆磊刚陪着艳阳和孩子们用过晚饭，就被叫回了云南王府，回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大好看。

艳阳刚从耳间沐浴出来正对镜擦着头发，就见到丈夫面色不善地进来。

艳阳唬了一跳，赶紧让齐嬷嬷去孩子们那里告诉一声，娘亲今天要陪陪他们的爹，不去给他们讲故事了，让他们自己数羊睡觉。

原不为别的，云南王府今日有远客至。

穆家即将迎进一位公主的消息，整个南境上下已无人不知。

京都局势甫一平静，白家的大夫人，也就是穆磊的四姑姑兼前岳母，便带着穆磊的女儿进京，找上了云南王府。

所为者何艳阳不知，不过带着玉儿来的那一位穆四姑奶奶倒是个厉害人物，据说当场就刻薄了穆磊一通，连带着穆琛也吃了几句挂落。内容无非就是穆磊复述的那几句。

艳阳从没见穆磊这么动怒过。哪怕碰到再危急的情况，无论是西里重兵围城千钧一发，还是王府风雨飘扬四面楚歌，他也不过都是一笑置之。

艳阳唯二的两次看到他那淡然磊落的表情被打碎，一次是在武牢关，艳阳不肯和他成亲，他闹上了脾气翻脸就走；一次就是艳阳生二木和三木。

加上今天，这是第三次。

艳阳不由得默默感叹，哪怕穆磊如今已经强大如斯，依旧有自己难以释怀的过去。

说到自己这个女儿，穆磊就无奈了，“以前大姑姑和四姑姑没少挤兑母妃，哪里放心就这么把玉儿交给她。云南王府里有的是空屋子空院子，她们自己的心腹婆子侍女也不少，就现开一个院子给她们呗。”

艳阳总算选定了一个六瓣梅花的样式，一笔一笔地在额上细细描来，接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我之前是觉得，咱们大婚完就要回南境了，不必整饬全府这样麻烦，所以才在后花园边儿上随意择了个院子住着。现在想来还是不妥，昨儿云姐姐也说我了。居移气，养移体，几个孩子既然是王府子弟，就应当有相应的起居做派才是，不能这么和我混着，不成个体统。再者，你公务繁冗，这阵子诚儿的课业也不好耽误，云姐姐想要派一位先生来公主府授课。不如咱们迁到前边儿去，外院书房厅室配备齐全，你和诚儿也能够方便些。”

“嗯？”穆磊不是很能明白，艳阳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想要说什么。

艳阳不紧不慢地接道，“笑笑已经快五岁，该有自己的绣楼了。前边的花萼楼留给她，玉儿住清辉楼好不好？三个木都还小，还是让他们跟我们住。”

穆磊听明白了，“你是说，你要把玉儿接到公主府来？”

艳阳总算画完了妆，坐到穆磊的身旁，自己寻了个靠枕倚着，“我看还是接过来的好。这大人们整日地神仙打架，何必牵连孩子？几个孩子现在都在这边儿，让他们多处处，日后自然就和睦了。”

穆磊苦笑着摇头，“哪儿就那么容易啊。四姑姑丧女之后，把这个外孙女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这乍然咱们要摘了去，还不如杀了她。”

艳阳倒觉得她会答应，“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四姑姑丧夫丧女固然可怜。但是，玉儿她到底姓穆，不能够一辈子都融不进云南王府。四姑姑既然上京来，必是有缓和之意。趁着这次机会，大家顺坡下了，不是皆大欢喜？云姐姐打算让笑笑先去英国公府的女学上一阵，等册封礼过了，再慢慢给笑笑物色好的女先生。我想让玉儿也去，两个孩子上学也有个伴儿。咱们用着这个由头把那孩子接过来，倒也说得过去。你说呢？对了，这孩子……应该比诚儿小一岁。她上过几年学了？读了些什么书？”

这个穆磊还真不知道，“自从当年那件事以后，四姑姑的脾气越发怪异。这个问题刚才母妃也问过，四姑姑只说左不过认识几个字。”

艳阳皱皱眉，“那便罢了，我还是自己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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