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之涯（1/2）
纪霆话里有话，艳阳听得出来。不过她就不能理解，纪霆为什么这么大怨气。
她轻转着自己手里的君山银针，朦胧的白雾映得她艳丽的容色淡了不少，整个人带着人淡如菊的温婉。身上那股淡然磊落的气韵，与亭前立着的穆磊如出一辙。
艳阳记得，“不许喝茶”这条绝对是有的。便对着小童淡淡道，“给我换白水。”
纪霆轻笑一声，“你什么时候换口味了。”
年年镇南王府里的君山银针，可都是艳阳独占的。
艳阳转身接过小童递上的瓷杯，仿若无心地道，“我从来就不爱喝茶，君山银针只不过偶尔入口而已，有心的人不难发觉。”特意加重了“有心”二字。
的确，茶里面她最常喝君山银针，但她压根就不怎么喝茶。
君山银针和洞顶云雾这样的名品，艳阳喜欢多存一点，只不过因为特别金贵，拿出来待客的时候，很有面子罢了。
穆磊本来也以为她爱君山银针，特意让纪霖给她搜罗了两斤。
她心下甜的不行，却怕他们的被人参一个“骄奢淫逸”，干脆和他们直言，自己不爱喝茶，不必费这个功夫。
纪霖当时还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嫂子好贤惠。”
艳阳默然，她是真不喝。
过阵子，穆磊发觉她是真的不常喝茶，便罢了。
纪霆心下无语，他只记得每年晚晴院把君山银针全要了去，南华院的倩儿年年到他这里哭诉。他懒得为点茶叶和艳阳起争执，干脆就把自己的份例送了南华院。
不就点茶叶么。
后续的事情纪霆不关注，可艳阳就是捂上耳朵也不可能当不知道。
此事一出，王府众人越发觉得艳阳公主跋扈，镇南王夫妇鹣鲽情深，镇南王对王妃呵护备至。老王妃也借着晨昏定省的机会敲打了她好几天。
艳阳心下更加不忿，那几天纪霆到她的院子里，她还和他吵了几架，惹得纪霆莫名其妙，干脆直接搬去军营住了。
艳阳见此越发的不肯相让。从此这茶叶的供奉上，晚晴院领头一份，南华院领王爷那份竟然成了惯例。
艳阳五年三胎，哪里能喝茶。
后来那个负责采买茶叶的管事被老王爷找了个由头发配到东海去管珠场。
这是后话了。
纪霆居然没有发现这个。之前她生辰，还特意给她送了顶级的君山银针。
这些茶叶算纪霆的“能依着她”的事么？
类似的事情她数都数不过来。这么说，这些都是纪霆“依着她”的事了？
艳阳苦笑，那纪霆依着她的事还蛮多的啊，从君山银针到洞顶云雾，从云锦葛缎到苏绣月影纱，还有什么步摇金钗珠玉环佩。
她有时候都奇了怪了，之前自己的风评分明是：坦率明媚，蕙质兰心。怎么后来老传自己喜好奢华，飞扬跋扈。连有时候进宫，父皇还要自己注意一点影响，和王妃好好相处，别老欺负人家。
艳阳总得想几天，才能想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欺负了王妃，然后拿着点时兴的小玩意，到南华院去扮一扮妻妾和睦。
正好碰上纪霆在南华院，王妃还会劝纪霆来多陪陪自己。大多数时候，纪霆还是会无奈应允的，然后给王妃送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表示一下赞许。
能让纪霆多陪自己一晚，自己当时还挺高兴的。
艳阳叹气，夫妻做到她和纪霆这份上，两边都觉得自己受了天大委屈的，还真是少见。
艳阳更觉得叹息的是，若说自己嫁他，他觉得委屈，是因为他被皇家搅了恩爱姻缘的话；那么他们和离了，纪霆为什么还一脸委屈。
这么叹着叹着，艳阳觉得自己被纪霆顶了一句“我几时不依你”的那种恶心已经淡了不少。
来之时她答应穆磊，不动怒，不动气，不伤心，不激动，注意胎教。
心里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艳阳酝酿了一下才打算开口。
纪霆本就寡言，要是艳阳不开口，估计他们得在这坐一天。
艳阳也不擅长话里有话地打机锋，直来直去才是她的风格。
“我本来的确不想来，不过我昨晚，一直在回想以前的事，忽然很想找个人说说。”
艳阳语中四平八稳，无悲无喜，这淡淡的语调，好似夏日无风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即使配着那如同珠落玉盘，碎冰碰瓷的声音，亦让人无端生出一股惆怅。
可是提到“以前”，纪霆面色却是一暖，他们的以前，那样真挚温暖的以前。
她没有穆磊，他也没有小蝶的以前。
不过，他想的这个“以前”，和艳阳说的“以前”，并不是同一段。
芭蕉不解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往事，可惜是不同的往事。
“当时我嫁给你，除了慕容天下，所有人都是不赞成的，也包括你自己，纪霆。”
纪霆面上的暖色退去，迅速地结了一层薄霜。
艳阳却好似没看到似的，“当时你拉着小蝶跪在老镇南王，哦，不对，是镇南王，”艳阳纠正了一下称呼，“跪在镇南王的面前，希望能够双双殉情，以死抗旨，你还记得么？”
艳阳的声音清脆明快，话中的意思却似有形的利刃，直逼纪霆而来。
“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时候，你自己说了什么？”艳阳当时就在帘子后面，他和老王爷的话，她全听到了。
她不知道纪霆知不知道她知道。
纪霆沉默，艳阳也不是真要他答，自己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说，我纪霆——这辈子——只爱小蝶——一个人。要我娶公主，我——宁——可——死——”
因为纪霆这句话，小蝶妥协了，愿意和公主平起平坐，共侍一夫，可惜纪霆连平起平坐也不能答应。
纪霆无言以对，缄默半晌，只道，“最后，我不是还是娶了你么。”
艳阳苦笑，这么说，纪霆知道她当时就在，那就是有意说给她听的了。
艳阳不欲与他纠结婚嫁名分，这是下一个议题。
当下直接反问道，“我现在再问你一遍，这是不是你的真心话。”
纪霆仍旧无言以对。
要说“是”，自己在这里一幅捉奸似的样子就成了笑话，说“不是”，这句话传回上京，小蝶第二天就能成为京都笑柄。
怎么答都不对，他索性就不答。
艳阳却不肯放过他，“这是你的真心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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