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陆-你愿意回头跟我重来吗?(1/2)
等到会终于开完了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整座淮掖司令部只剩了个漆黑庞大的轮廓,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沉郁。
委员会将老杨一行人暂且安顿在楼后的宿舍里,而后一行人便各自散去。见事情暂时有个了结,周羲琤几人也先后离开司令部回去,整座主楼一下子安静下来。
朱以先从自己的办公室里出来,拎着公文包站在门口。楼道里的灯早就全都黑了下去,他转头向窗口望望,便也意兴阑珊地往楼下走。从三层的台阶上转下来,刚走到楼梯的平台处,他便看见有个人影靠在大窗旁的转角,低着头站着,手里的火光一明一灭。
朱以先心里猛地一跳,随后竟僵在原地动弹不得了。他杵在那儿往对面愣愣地看过去,眼前的人影不知怎的模糊斑驳起来。朱以先几乎都已经快要不记得,上一次他留住步子等他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可能是在八|九年之前,他们才二十出头的时候。顾鉴舟还没有到潼州去,留在淮掖司令部做少参。那时候是五州六年,新格局尘埃落定,各处太平康顺。在整个版图上,五州与周边四邻也关系和睦,正是边界安定,歌舞升平的太平日子。每到周末前临下班的时候,朱以先就会从淮掖城防那边提早出来,等在司令部的后门。他们迎着如火的夕阳,穿插在人群中,溜到淮掖城中闲逛。每当入了夜,歌舞街上总是霓虹错眼,大窗口里映出舞女长裙曳地的朦胧影子,红男绿女交错穿插,传出数不尽的靡靡情歌。他们则在暗中把手牵在一起,跑着笑着钻到某一家歌舞厅里面去,在晃花眼的各色灯影下嬉笑跳舞接吻,晃过整个夜晚。再然后,他们便会一同回到朱以先的公寓去,磨蹭着混过去整个周末。
也可能是更久之前,顾鉴舟还不到二十岁,还没有从庭州军校毕业。那时候朱以先刚刚在淮掖城防任职,头几年忙得没日没夜,一坐下来恨不得就能直接睡着。好容易攒出一点儿空当能与军校放假对上,他便收拾东西连夜往回赶。两人都等不及第二天见面,朱以先就翻过军校后面缺了口的矮墙*进去,跑到顾鉴舟的宿舍底下,偷偷敲他的窗子。顾鉴舟那时候就会一直等着他,只要朱以先一露头,他便无声无息地从宿舍里溜出去,跟他一起翻过矮墙,可劲儿地往外面跑。他们有时候会在附近的酒吧或者宾馆匆匆打发一晚,次日再出门去。或者干脆再走远些,到城中装潢华美的歌舞街上彻夜狂欢,仿佛精力永远用不尽似的。
但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的这个身影就渐渐淡下去了呢。
他兀自想着,不觉已经走了过去。顾鉴舟闻声抬起头来,正好迎上他的目光,把夹着烟的手放下。月光从窗口照进来,洒在司令部二楼的平台上,也落在顾鉴舟的身上,像薄纱一样朦胧柔美,映出他削凿一样的好面容来。
“下班了?”他说。
朱以先低下头来看了看他手里的烟,停顿了好一会儿道:“别再抽了。”
“不讲道理。”顾鉴舟用夹着烟的那只手点点他,笑道,“我好说歹说劝着你戒的时候,你跟我说觉得烦,戒不掉。现在我也烦,凭什么听你的。”
“那你为什么在这等我呢。”朱以先盯着他。
顾鉴舟哑然一笑,仰起头来把后脑勺靠在墙上,眼睛却向下垂着看过来。他的薄嘴唇轻轻地抿起来,似乎是有话要说出口,但是停在嘴边却犹豫了。朱以先在对面定定地看着他,月光之下薄唇如刀,里里外外透出些无情来,却无端的让他非常想亲吻上去。
这个念头刚刚一过,甚至朱以先还没有深想自己到底应不应该这样做,手便已经支在了顾鉴舟身旁的墙壁上。公文包被随意地撂在了窗台边,朱以先伸出一只手去摸他的头发,两人离得如此之近。
顾鉴舟沉默地看着他,没有什么别的表示。只是在他更靠近一点的时候,轻轻把脸往旁边一别。
“朱以先。”他说。
朱以先停在原地,睫毛扫下,盖住了他眼底所有的情绪。顾鉴舟注意到他没戴眼镜,一双桃花一样的凤眼似露不露得微微垂着,纤巧细致得让人只想抚摸。他把眼神凝在上面,左左右右地仔细打量,像是盈着满心的思念在看一件久别了多年的遗珍。
终于还是朱以先站起身来,他把窗台上的公文包拿在手里,目光调转开来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呢?”
顾鉴舟眼神一垂,终于从墙边上站了起来:“有空吗?请你吃个饭。”
不过两人最终还是没有吃什么,淮掖与潼临间隔遥远,数年之间岁月迁改,人添了白发长了皱纹,彼此也慢慢起了隔阂。然而大约是物比人更长久的道理,街道两旁的馆子却仍然是还是那几家,至多也就是招牌旧了些,门口的丁香又长高了。从前两人灯红酒绿,在外面连夜鬼混的时候,把整座城不知转了多少遍,没有哪家是不熟悉的。如今一道走来,满眼所见的琳琅里都带着消磨不去的过往痕迹,平白多了一分近乡情怯。两两相对像是照镜子一样看见从前,彼此倒是觉得尴尬起来,索性只得掉头走开。最后两个人就在街头随便找了个面摊,吃了碗馄饨,又沿着街道沉默无言地往前走。
他们最终停在了西华江边上。江面黑洞洞的,看不到对岸。夜深了,也没有游船,只有能看见极远处隐约的导航浮标,在天际交替闪烁着红色和蓝色的微光。江风倒是极大,从江心裹挟着水中的湿冷,伴着一点夜的料峭,像张网似的兜头兜脸地向人砸下来,一下子便吹到心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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