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2/2）

颜彧如此说自有典故。当朝那位细啖肉食，越肥腻越好，便专从京城招募了一批厨师放在宫里。这几个厨子因伺候好了圣嘴，极受恩宠，一时间风头无两。

旁人不懂玄机，明煜却懂。这几个厨子仗着圣恩，到处大肆敛财，几年后，被他亲自斩了头挂在城垛上。他素来厌恶那个人的暴虐无度、荒唐无能，颜彧这句话，正巧戳在他的心口上。

一听这夹枪带棒的话，二老爷的脸都绿了。他与袭爵的大老爷颜秉元不同，单靠皇上荫赐谋得一个六品官做做，又素好风花雪月，风流有余而霸气不足。这样的人，平时在官场上逢迎惯了，是非曲直虽在心中有数，摆上桌面却怕得罪人。他抢过话来，笑着打起圆场道：“王爷这就说笑了，一个厨子罢了，能花费多少钱？我颜家虽不比京城巨贵，这点小钱还是拿得出的。”

明煜冷淡一笑，极力压下怒火。他丢了玛瑙子，不再拿此事作筏，径直看着颜固元道：“颜大人，本王也不绕圈子，此次南下，本王是为了谋求正妃人选。好容易在贵府上找到了一位，便递了拜帖。可不知为何，一封封拜帖全部石沉大海，颜大人，你知这是为何吗？”

他口中问着颜固元，却拿眼睛看着颜彧。

少年神色未变，只是伸手捉起被明煜滚到面前的玛瑙珠，捏在手中。

“有这种事？”颜固元没想到他竟会大刺刺地在这种场合提起此事，他不知如何应答，心中却活泛起来。

难不成，王爷真看上了这家里的某位姑娘，颜家要出一位王妃了？

想着他又有些失望。他膝下儿子多、女儿少，如今没有出嫁的一个女孩还是庶生，难堪正妃之位。

明煜继续道：“本王有意与贵府的谢小姐结亲，颜大人，莫非贵府还看不起我这个小婿不成？”

颜固元抓耳挠腮道：“这……这臣也无法做主……”

他心中暗骂一句：偏偏是那个丫头！老太太宠爱她便罢，如今嫁入王府这样的好事，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强充什么大头！面上却丝毫不显，推诿道：“姑娘家的事哪有大老爷们做主的，待我回去问问老夫人再说。”

明煜扯出笑来，双手交握放在唇上，投去一个挑衅的神色给对面的少年，含笑道：“如此本王便静候颜大人的佳音了。”

颜固元满口答应：“这是自然、自然！”

颜彧仿佛置身事外一样看着两人一来一往，心中冷笑。

明煜果然不清楚这座大宅内诸人各怀的鬼胎。他若利用他那莽莽撞撞、漏洞百出的手段，永远也无法得偿所愿。倘若他真的有意，便要先取得女主人公的心，哄得她去与老夫人说，方才成功。只可惜，在他的干涉之下，现在谢清安对他只有惧，没有爱。

书中的明煜是个傻子，如今多知道了一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明煜却还是个傻子。

“干说无兴，今夜好月好花，王爷赏光，在我庆府喝上几杯再回怎样？”颜固元见气氛正好，一挥手，让几个小厮抬来一个大肚子酒坛。黑泥坛子上面贴着红纸签，醉人的酒香透过启开了的泥封，四散飘溢。

明煜眼中闪过一丝暗光。

他随即朗笑道：“有何不可？皓月下酒，颜大人好兴致。”

颜固元一挥手，找来一个衣着轻薄的舞女，就着妙龄女子的玉手，筛了满满一杯温酒，紧接着举起鹦鹉啄金杯，恭声道：“下官先敬王爷一杯。”一饮而尽。

明煜伸手制止了欲为他倒酒的女子，自己斟了酒，却不回敬，而是对颜彧一扬酒杯。“郢国公爷别干坐了，陪本王喝上一杯如何？”

颜彧抬眼轻慢地瞥去，无动于衷。

明煜放下金杯，脸上挂着一丝笑道：“怎么，本王还没这个资格，让国公大人敬上一杯？”

“还是——”他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变得出奇严肃，“你怀疑本王会对这酒做些什么手脚？”

颜固元听得心惊胆战，一揖到地，正要作出解释，却看到颜彧捉过杯子，倒上一杯，随手一扬便当做回礼，仰头饮尽。

明煜眯起眼睛笑了。

很好，就这样喝下去吧——颜彧啊颜彧，你还不知今日便是你的忌日，如此畅快开怀的宴饮，也是今生最后一遭了。就让这坛好酒作为饯行，送你一路下地狱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