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71 章(1/2)
“我也想你。”孟观潮抱紧了怀里的人,温柔低语, “想得抓心挠肝的。”
徐幼微绽出甜美的笑靥。在他怀里腻了一会儿, 转头唤上马儿,与他一起走在林荫路上。
孟观潮一臂拥着她, 空闲的一手握住她的小手。
“外面的事, 都安排好了?”徐幼微问道。
孟观潮嗯了一声,“老五和苗维选出了两个得力之人,两个人赶过去交接之后,我看了三两日, 的确是办实事儿的做派,就放心了。”
徐幼微很为他高兴, “这次随行的金吾卫、锦衣卫,也是功不可没吧?”
“的确。”孟观潮眼角眉梢有了笑意, “一个个的, 不论是为了什么前去, 到了灾区,都是不遗余力, 尤其康清辉、林筱风, 得给他们记一功。”
徐幼微并不意外, “你看中的人, 自是差不了。”
说笑着往前走了一阵子,徐幼微担心他累, 建议道:“我们骑马出去吧?”
孟观潮笑着说好。
于是, 夫妻两个先后上马, 共乘一骑。
徐幼微说了整治静宁的事。
孟观潮笑出来。
徐幼微半开玩笑地道:“喜欢你的人,算是被我灭了一个,作何感想?”
“与我无关。”孟观潮笑道,“不相干的人的所谓喜欢,我才不要。”
“那你要什么?”
“有你喜欢,便足够。”
“可是……”徐幼微敛目,握住他把着缰绳的手,“我,不喜欢你了。”
“嗯?”孟观潮立时拧眉,怀里的人却慢悠悠地继续道:
“如今,我爱你。”
“小猫……”莫大的喜悦占据了他心海,他板过她身形。
终于,他等到了。
徐幼微主动吻上他。在被他炙热的气息迫得透不过气之前,轻轻地推开他,然后看着他,少见地俏皮地眨了眨眼,“两个字换成一个字而已,可是,有了好些不同。”
是真的,有了好些不同。本该全然信任他的时候,也会瞻前顾后;本该视为小事的事情,也会患得患失;本该心安理得的事,也会生出忐忑——比如这次灾情的事,总怕他察觉到什么,从而疑心她不是全心全意待他。所以,在林荫路上看到他垂眸思忖的模样,竟有些彷徨无措,怕极了他察觉到了端倪,所以不悦,所以没有及时唤她。
他是不信神佛的性情,却不排斥一些奇闻异事。如果彼此前世的情形稍稍好一些,她都会告诉他,尝试着让他相信她对一些事情的所谓先见之明。
可是,前世那般情形……
她的经历倒也罢了,她做不到回顾并告知他前世生平。
重生越久,想起前世的时候越少,可每次想起,对他的心疼只有更深更重。
不要,也不能让他知晓。
就想这样过下去,就想让他做这样的,绝无仅有的孟观潮。
她爱的孟观潮。
孟观潮不知妻子心里的千回百转,笑问:“怎么说?”
“就是好些事情都不一样了。”徐幼微如实道,“喜欢的时候,也担心一些事,却相信你无所不能,现在却知道,你也只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不管什么事,都怕你会出岔子,而每次听到好消息,又都会打心底以你为荣。”
“不管什么事,都怕我会出岔子?”孟观潮蹙了蹙眉,“那你岂不是要经常担心我喝酒、喝水的时候被呛死?”
“乌鸦嘴,闭嘴。”徐幼微又气又笑地掐了掐他唇角,“要是到了那地步,我岂不是把你当傻子了?孟观潮,你这是埋汰谁呢?”
他眼中笑意更浓,再一次的,紧紧的,把她拥到怀里,“我也爱你。谢谢你。”
谢谢她的好转,给他生涯注入最璀璨的一道光;
谢谢她的陪伴,让他枯燥无趣的时日中增添了数不清的温馨欢笑及至极致的快乐;
谢谢她在结发为夫妻之后,仍旧愿意进一步了解他,否则,不会有今日的——
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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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两个回到家里,走进垂花门,便看到四娘拎着裙摆小跑过来。
“小叔!”四娘笑容璀璨,“您可算回来了。”
孟观潮笑微微地打量着她,“你倒是过得真不错,起码胖了五斤。”
四娘轻笑出声,走上前来,给小叔小婶行礼,随后道:“我就说,小叔一定会打趣我。”
徐幼微则斜睇着孟观潮,“四娘以前太羸弱了,我和娘好不容易才让她长了点儿斤两。”说着携了四娘的手,“我们不理他。眼下这样,其实还有些偏瘦。”这是实情。
“我随口说一句而已,怎么就嚷着不理我了?”孟观潮对四娘道,“她怎么变成这样儿了?”
四娘揽着徐幼微的手臂,笑得微眯了大眼睛,“小婶婶向着我而已。”
孟观潮笑了,“我听你小婶说,你苦练了一整个夏天的字?”
“是。”四娘道,“我的字没打好基础,不好看。夏日能帮祖母、小婶婶的也有限,就把空闲的时间全用来习字了。有小婶婶指点着,有了些进益。小叔,回头您瞧瞧?”
“自然。”孟观潮说道,“等字写出门道,跟着你小婶习水墨画。”
四娘双眼一亮,转头看着徐幼微,“我可以么?”
徐幼微笑道:“当然可以。早就跟你小叔说好了。”是在往来信件中,她与他提及的。
四娘满脸喜悦,“那太好了。谢谢小叔小婶。”
孟观潮笑道:“你不是会酿酒么?给我酿几坛桂花酒。”
“好啊。”四娘因此雀跃不已,又道,“我还要酿几坛果子酒,小婶婶可以用来款待女客。”
“也好。”徐幼微转头打趣孟观潮,“我教四娘习水墨,你跟着凑什么热闹啊?”
孟观潮一本正经地道:“我要不提起,你可能就忘了。”
徐幼微:“……”
四娘和侍书、怡墨忍俊不禁。
到了太夫人房里,大夫人、二夫人已经带着二娘、三娘、孟文麟过来了,见到孟观潮,齐齐笑着起身见礼。
孟观潮对两位嫂嫂还礼,和侄女、侄子打招呼。
他看得出,长房、二房的人没了先前的丧气,已经接受了现状。
晚间,一家人坐在一起用饭。
大夫人与孟观潮说起内宅的事:“我一直念叨着,让四弟妹主持中馈,可她如何也不肯。四弟,快说说你媳妇儿,别纵着她偷懒。”
其余的人都善意的笑了。
孟观潮看了太夫人一眼,笑道:“本就不是她的差事。家里的事,就该你管着,若是事情多,只管让我二嫂和三个侄女帮衬着。”
大夫人、二夫人听了不由动容。观潮的言下之意,是让二娘、三娘、四娘学着打理家事。
四娘也罢了,这孩子的去向,看那意思是自己做主,至于二娘、三娘,观潮分明是为了她们出阁有所准备才这样说。儿女的婚事,如今真是压在她们心头的一块巨石,得了他这样的准话,一颗心可以放下了。
一时间,妯娌两个眼角微湿,以茶代酒,敬了孟观潮一杯。
用过饭,说了一阵子话,众人各自回房。
孟观潮回到卿云斋,眉宇间的疲惫就掩饰不住了,坐在东次间的太师椅上,一动也不想动的样子。
徐幼微唤人备好水,取出新给他做好的寝衣,转到他面前哄他:“去洗个澡,会觉着舒坦些。”
孟观潮嗯了一声,慢腾腾地下地。
徐幼微又是心疼又是笑,挽着他的手臂,送他到净房,“我服侍太傅沐浴?”
孟观潮轻笑,“省省吧。我媳妇儿怎么能做这种事?”
“我这不是怕你在浴桶睡着么……”
孟观潮笑出声来,轻而易举地把小妻子拎到门边,“不能够。该干嘛干嘛去。”
“……烦人!”徐幼微连鼻子都皱起来了。
孟观潮笑得更欢,亲了她一下,末了微声道:“做什么非要帮我沐浴?哪儿是你没看过的?怎么,忘了?”
“……人怎么能坏到你这份儿上?”徐幼微咕哝着落荒而逃,差点儿撞到门框。
他哈哈大笑。
确定幼微去了次间,他才慢慢宽衣。
难得她想开了,要在这种时刻伴着他,又怎么会不愿意。可是不行啊,在外难免被东西碰一下剐一下,痕迹却还没完全褪去,没必要让她看到。
想到她刚才的样子,他的唇角就又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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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此时也在笑:妻子在学着给他做衣服,笨手笨脚的样子,委实有趣。
靖王妃不乐意了,用妩媚的大眼睛斜睇着他,“你再笑,我可撂挑子不干了啊。”
“本来也没指望你能学会。”靖王笑道,“你那脑子,只是赚钱时灵光,别的事不行。”
靖王妃嘴角抽了抽,“瞧不起我?”
靖王拿过她手里的活计,信手扔到一边,在她抱怨之前,把她搂到怀里,安置到膝上,双唇点了点她的唇,“有那份儿心就够了,何必受那份儿累?”
靖王妃抿唇笑着,手臂绕到他颈间,端详他片刻,柔声道:“萧寞。”
“嗯。”
“你这次回来,我觉得你打心底静下来了。”
“对。”靖王搂住妻子,轻轻地晃着,“如你所愿,我想安安稳稳地过完余生。”
“看出来了。”靖王妃由衷地笑了,“能告诉我原由么?”
“自然。”靖王无意识地轻拍着她的背,语气温柔、和缓,“离京在外的时候,看到了太多事,可看的最多的,是孟老四这个人。
“我终于明白,他手中的军心、民心究竟是如何得来。
“面对将士、百姓的时候,他只有一颗赤子之心。
“这样的人,地位是不可撼动的。而最重要的是,我打心底地敬重。
“为人、为人臣至此,他想要什么,不是手到擒来?全看他稀罕与否。
“萧家的人,便是算上我朝历代帝王,也没有如他一般惊才绝艳且心怀天下的人。
“既然如此,我还争什么?又能争到什么?
“与其徒做无用功,倒不如为江山社稷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靖王妃听了,欣慰地笑了,“我早就跟你说过,孟老四是爱兵爱民之人。”不少人眼中经商的人,好不到哪儿去,可商贾全都认可的人,绝对错不了。
靖王笑得有些落寞,“可惜,何为爱兵爱民,何为军心、民心,以往我只是一知半解。”
“如今明白了?”
“明白了。”靖王吻了吻她鬓角,“真明白了。”
靖王妃逸出舒心之至的笑容。
靖王吻了吻她的唇,“身子骨真的好了?”
“嗯。”靖王妃笑盈盈点头,“如今每日调息打坐,偶尔还会和之澄、幼微一起到护城河遛遛马,情形好了不是一点儿半点儿。”
“那么——”
她素手轻抚着他下颚,“那么,我们可以斟酌一下,几时添个小娃娃。”
只听这样的言语,靖王的笑容就变得格外柔软,却仍是很理智地道:“等宁夫人亲口证实了,再说这事儿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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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观潮歇下没多久就睡着了。回到家里,心神放松下来,终于可以安心入眠。
徐幼微陪着女儿做完功课,又说笑一阵子才回了正屋。
洗漱歇下时,她在柔和的灯光影中,凝视着观潮的睡颜,好一会儿,轻轻地在他额头印下一吻,熄了灯。
在他身侧躺下,他便将她抱到怀里,语声含糊而沙哑:“小猫?”
“嗯。”她寻到他的手,与之十指相扣,“睡吧。”
“是得好好儿睡一觉。”他吻了吻她的唇,“等我缓过来,你再跟我找补。”
找补什么啊?她忍不住笑了,依偎到他怀里,安然地阖了眼睑。
一早,孟观潮醒来的时候,发现妻子已经不在身边,扬声唤道:“小五?”
“嗯?来了。”伴着轻快的应声,徐幼微端着一盏茶走进寝室,到了床前,“渴不渴?”
孟观潮坐起来,接过茶盏,喝了两口,之后随手放到床头的小柜子上,把她拉到怀里。
徐幼微环住他,下巴搁在他肩头。
两个人也不言语,只是这样静静相拥。
只是这样,便觉安然静好。
这天是中秋节,上午,孟观潮带着幼微去给岳父岳母请安,下午则先后去了宁府、原府。
到了原府,恰逢原冲和南哥儿在老爷子、老夫人房里。
“伯父!”南哥儿一看到孟观潮,就绽出甜甜的笑容,张着手臂跑向他。
“当心摔着。”孟观潮笑着,把南哥儿抱起来,摸了摸他的小脑瓜,“小子,还记得我?”
“记得啊。怎么会忘呢?”南哥儿笑嘻嘻的,“祖父说,你们今日要是不来,明日我们去找你们。”
“明儿去找我们,给你多备些好吃的、好玩儿的。”
“好啊!”
原老爷子笑眯眯地瞧着一大一小,道:“难得,这么投缘。”
原冲则笑道:“哪有跟观潮不投缘的小孩儿?长成他那样,孩子只看脸就被收买了。”
老爷子瞪了他一眼,“什么话到了你嘴里,就会变味儿。”
原冲只是笑。
南哥儿则不管父亲、祖父拌嘴,甜甜地唤徐幼微:“伯母。”
徐幼微笑着应声,握了握他的小手,继而走到对自己笑着招手的老夫人身边,问:“之澄呢?”
“去靖王府了。”老夫人笑道,“王妃给林漪、原家的孩子们踅摸了好些新奇的玩具,让她过去看看,合心意就带回来。适合林漪的,王妃已经选出来,送到孟府了。”
徐幼微笑道:“那敢情好,王妃找到的东西,都非寻常可见的。回头我要好生想想,如何回礼。”
“你跟之澄商量着来就是了。”
这边两个人说着话,那边抱着南哥儿的孟观潮和老爷子、原冲亦是谈笑风生。
老夫人瞧着观潮,不由得想:这样喜欢孩子又招孩子喜欢的人,该早些有自己的亲生骨肉才是。随即又笑,自己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人家孟太夫人、观潮、幼微都是安于现状的样子。
徐幼微不经意间瞥过观潮,心里也在想孩子的事儿:师母说,她因着调理、活动筋骨并重,平日里胖了瘦了放一边儿,完全可以生儿育女。
想到此事,便是满心欢悦。
这又是一个喜欢与爱的不同之处:再喜欢,想到怀胎之苦、生子之惊险疼痛,总会有些打怵;而今却是不同,苦痛变得微小,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迫切地想要这段爱恋的结晶。
付诸深爱的理智的男人,会变得极其隐忍克制;
陷入深爱的女子,则会变得极其勇敢,没有惧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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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年秋末,太后薨。
帝哀恸不能自已,辍朝数日。
京城各处不见艳色,家家户户为红颜早逝的太后服丧。
内外命妇哭丧之后,俱是留在家中,鲜少出门走动。
到了今时今日,太夫人与幼微说起太后,总忍不住一番唏嘘:“她和观潮年岁相仿,往日里如何也想不到,她竟会那么早就离开。”
死者为大,再大的过错,再多的不是,都随着生命的凋零成为昨日逝水。徐幼微能做的,也只有婉言宽慰婆婆。
靖王妃的哀伤,要比孟家婆媳两个更深一些。到底是年岁相仿的人,早些年,有过几分交情。
徐幼微想见的到,为此,得空便轻车简从造访靖王府。
一次,靖王妃苦笑道:“人活一世,到底是活什么?”
“也不少啊,至亲的人、友人、嗜好,随意数一数,就足够将岁月填的满满的。”徐幼微笑道,“谁都一样,日子不可能只有平淡或欢喜。至于眼下,你要为着我,少一些感伤,多一些展望。”
靖王妃亲昵地戳了戳她面颊,“小小年纪,恁的通透。”
徐幼微笑着眨了眨眼睛。通透什么啊?只是观潮让她看过的苦、痛、挣扎太多了,哪一桩拿出来,都非今生所遇坎坷能比。
这天道辞离开靖王府时,在外院遇见了靖王。
徐幼微便下了马车见礼。对这位王爷,平心而论,她从不反感。不论前世今生,他所作的一切,都是顺势而为。最重要的是她看得出,某种程度上,观潮对靖王很好,不管靖王捅了多大篓子,他都没脾气,能够全然站在对方的立场考虑诸事,予以谅解。
原冲是怎么说观潮的?——“我看出来了,你对靖王,比对我都好,压根儿就舍不得他出事。告诉你,往后要分出轻重,明里暗里的,我得在你这儿排第一,不然,看我怎么给你添乱。”
当时观潮笑得不轻,说你别跟争风吃醋的小媳妇儿似的行不行?惹得原冲追着他一通打。
一想起,就让人心生笑意。
此刻的靖王,双手拢着个纯白色的毛球,见徐幼微行礼,忙笑着腾出一手抬了抬,“四夫人快免礼。颖逸今儿还好吧?”
“还不错。”徐幼微一面答话,一面看着那个白色的毛球,辨认出是一只小猫。
“喜欢猫么?”靖王留意到她在看手里的小家伙,托起来让她看,“刚踅摸到的。你要是喜欢就带回去,我再给颖逸找一个。”
“不用,不用。”徐幼微忙笑道,“我婆婆房里有一只猫,也很讨人喜欢,我每日哄着它就行了。”
靖王觉得她的措辞很有趣,逸出大大的笑容,“那我就拿回去给颖逸了。”
“不耽搁王爷了。”徐幼微欠身行礼,站到一旁。
靖王走出去两步就停下,问道:“静宁没再瞎折腾吧?她要是再胡闹,你跟我说,我有的是法子治她。”
徐幼微莞尔,“多谢王爷,不过不用了,静宁公主应该不会再一意孤行了。”
“什么一意孤行,她那是糟蹋孟老四。老四再不济,也不是她那样的二百五能惦记的。”
徐幼微强忍着心头的笑意。
“你治得住她就行。”靖王笑着对她摆一摆手,“快回家吧。”
徐幼微点头说好。
回到孟府,问过谨言慎宇,得知孟观潮一如前些日子,今日要留在宫中。
对此,她是喜闻乐见的。皇帝正是最难过的阶段,最需要亲近的人陪伴安抚。
回房洗漱更衣,她去了太夫人房里。
大夫人、二夫人、二娘、三娘、四娘、孟文麟都在。不知是何时形成的不成文的规矩,他们每日晚间都会来太夫人房里用饭。太夫人与徐幼微自然是喜闻乐见,吃饭这回事,人多些才好。
徐幼微冷眼瞧着,这一年,大夫人、二夫人虽然没明打明地说过什么,却是一步步的做出了改变,不论惯有的做派,还是家里家外的事,将四房的利弊得失作为行事考量的准则。这种改变,不论因何而起,笑着接受都是有益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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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给妻子放下寻到的小猫之后,便返回了宫里。
这一阵,小皇帝离不开孟老四,孟老四顺手把他捎上了。
他行至南书房外的时候,已近亥时,室内静悄悄的。
室内,临窗的桌案前,坐着替皇帝批阅奏折的孟观潮,皇帝则已在临窗的大炕上沉睡。
靖王挑了挑眉,没出声,在与孟观潮相邻的桌案后方落座。
在观潮建议之下,皇帝让他协理工部事宜,并执掌内务府。每日相关的公文奏折也着实不少。
顾鹤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给孟观潮和靖王各奉上一盏茶,继而退下。
孟观潮一面慢条斯理地喝茶,一面看着奏折。
靖王喝了一口茶,俊脸立时纠结到了一处:这也太苦了!到底是浓茶还是汤药?
他下意识地望向孟观潮,却见孟观潮正一脸嫌弃地瞧着他,还用口型对他说:娇气。
气得他。
他磨着牙,劝着自己忍下了——总得顾及那个好不容易睡着的小崽子不是?
夜半,靖王实在乏累了,窝到躺椅上歇息,入睡之前,见孟观潮仍在专心致志地批阅奏折。
天生受累的命。他腹诽着,阖了眼睑,转头睡去。
夜半,却被皇帝的呓语吵醒。
“四叔,四叔!”皇帝语气焦虑地唤着。
靖王稍稍偏了偏头,望过去。
孟观潮嗯了一声之后,见皇帝神色有异,连忙走到临窗的大炕前,抬手抚了抚皇帝的脑门儿,又握住他的手,“没事,没事。”
“四叔……”
“我在,安心睡。”
皇帝含糊地哦了一声,渐渐安静下来。
靖王原本担心,皇帝要结结实实地消沉一阵子,然而事实却非如此。
太后入土为安之后,皇帝就振作起来,功课方面格外用功,听朝臣议事的时候,也总是全神贯注地聆听。要说变化,自然也有,话少了些,却显得更加依赖他的太傅。
靖王就想,不管怎么样,没有大的差错就行。
这一年的春节,就在有些沉闷的氛围中到来了。
孟观潮每日上午去宫里一趟,余下的时间都留在家中。
这天,皇帝送他走出书房的时候,递给他两封信:“我给婶婶和林漪妹妹写的信。只是跟她们报个平安。”
孟观潮接过信,问道:“想让她来宫里跟你说话么?”
皇帝缓缓地摇了摇头,“过一阵再说吧。”他低着头,小声道,“有时候,我管不住自己,突然间就会掉眼泪。不想让她们看到我哭,太丢脸了。”
孟观潮微笑,“那就过一阵再说。”停一停,又问,“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皇帝想了想,看着他,问:“四叔,你会做孔明灯么?”
孟观潮颔首,“会做。”
“那你能不能教我?”皇帝握住他的手,“今年元宵节,我想放孔明灯。”
“可以。”
皇帝笑了笑,笑意却不能抵达眼底,“别的,暂时没有了。”
孟观潮嗯了一声,“那我回了,明儿再来。”
皇帝握着他的手不放,“我送送你。”
“黏人。”孟观潮温声道。
“就黏着你。”
孟观潮侧头看着身边小小的少年,展臂环住他的肩,轻拍着安抚,“都会过去的。我陪着你度过去,在你好转之前,不会离开,不会出意外。”
少年因为丧母之痛,对尘缘有了畏惧,怕他被仇家暗杀,怕他出意外,也怕他离开京城。他看得出,所以少见地主动许下承诺。
皇帝用力点头,嗯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段,抬起手,飞快地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孟观潮回到府中,让谨言把信件送到内宅,自己在书房独坐许久。
徐幼微收到皇帝的书信,很是意外,当即展开来看。
在信中,皇帝复述了太后临终前一些事。
太后开解爱子:你只是早一些经历生离死别而已,天灾中失了家园失去亲人的孩子比比皆是,而你还有太傅,还有锦衣玉食,更有要一生担负的责任。
太后说,国事问四叔,宫廷诸事和终身大事问四婶婶。
随后,皇帝问起她和太夫人、林漪的近况,又叮嘱她,要照顾好自己和家人,尤其要帮四叔调理伤病。我很怕他生病,我要他长命百岁。
他说四婶婶,偶尔我会恍惚,会不愿意明白,常笑望着我的娘亲,怎么就不在了?
他说等我好了,再请婶婶和林漪到宫里玩儿。我会好起来的。
徐幼微看完之后,潸然泪下。
那小小少年的殇痛,让她生出无力感,心中千回百转。
晚间歇下后,不可避免的,夫妻两个说起皇帝。
徐幼微叹息道:“若是早些知道太后的事,设法断了她的心思就好了。”
“想想就得了。”孟观潮说道,“她都把自己儿子的安危豁出去了,别人为什么要替她后悔?”
“心疼皇上罢了。他越懂事,越让人不好受。”徐幼微抚着他下颚,“你还不是一样。”
“我有么?”
“当然有。”徐幼微依偎着他,“不肯说我也看得出来。说句大不敬的话,那跟你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差别?你不定怎么心疼呢。往后多陪陪皇上,实在不行,带他出去散散心。”
“嗯,我好好儿琢磨琢磨。”
转过天来,徐幼微在书房斟酌许久,才给皇帝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回信。
思来想去,她都觉得,皇帝是愿意与人一起回忆太后的,是以,说了不少太后生前的言语,例如皇帝喜欢的衣物样式、菜肴羹汤、水果点心,又说了对他诸如喜欢甜食坏牙的担忧、对他逐日可见的勤奋的欣慰与疼惜。
末了她说,自己针线尚可,皇上若是允许,日后很愿意到宫里,给他做些衣服鞋袜。
林漪那边,昨日也收到了皇帝的信件,内容却无只言片语谈及失去母亲的哀痛,只如哥哥一般,叮嘱她要听祖母父母的话,用心做功课,甚至于,还若无其事地说了他们一起看过的小豹子、小老虎的近况,末了说,等到春暖花开,你应该就能来看他们了。
只是,林漪是早慧的孩子,看完信,偷偷地哭了一鼻子,回信时亦是绞尽脑汁,尽量做到语气如常,但又表达出自己对他的关心、记挂。
这天上午写好信,林漪就把一来一回两封信摆到母亲面前,和母亲分享心事:“娘亲帮我看看,这样回信妥当吗?”
徐幼微看完信件,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这俩小可怜儿……
她搂着女儿,又认真地看了一遍回信,笑着说很好,随后道:“我尽快给你写一本小册子,把犯忌讳的东西全部列出来,这样,以后你就安心回信,不用再让我帮着看了。”
这对儿在前世把观潮险些气炸肺的小冤家,在今生,到如今,只是他和她愿意付诸全部关爱的孩子。
林漪听了,撒娇地搂住母亲,“犯忌讳什么的,我没想到,只是觉得娘亲应该知道。我不需要瞒着您什么事啊。”
徐幼微笑着亲了亲女儿的额头,“你很快就会长大,有自己的心事。到那时候,只怕我追着你问,你都不肯告诉我。”
林漪很苦恼地皱了皱小眉头,“那……长大可不是什么好事。我可不想跟娘亲有隔阂。”
徐幼微笑意更浓,“那不算隔阂,是情理之中的事。”哪有对母亲没有任何秘密的女儿?
“可是,娘亲不会伤心吗?”
“不会。”徐幼微悄声道,“娘亲也是这样长大的,有些事,你外祖母到现在都不知道。只要你不整日里胡作非为,娘亲就不会干涉你的日子。”孩子么,教导的根基打好,就不用担心长歪,所以,她不介意一早告知孩子一些人之常情。
林漪咯咯地笑出声来,继而眨了眨大眼睛,“长大之后,万一我有什么对您和爹爹难以启齿的事,我让别人告诉你们,好不好?”
“好啊。”徐幼微道,“要是觉着我们一定会生气上火的事,就先告诉我或是祖母;要是无伤大雅的事,就先告诉爹爹。爹爹最疼你,可他平时繁忙,我们尽量让他少生气,好不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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