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何处不可怜（1/2）

那天晚上，姬越把薛繁在长秋殿留了很久。www.dizhu.org皇帝先是看他的眼睛，接着却沉吟了，或许是因为已经没有事做了，该放薛繁回去了，但他还不想放这人走的缘故。

殿内的窗子开了一个角，风从那个角里一阵阵吹进来。这也是按照姬越的习惯留下的，他不喜欢待在过于封闭的室内，除非是寒冬酷暑，为了不进寒气与热气的时候。那些风把屋里的帘幕吹得像波浪一样涌动，姬越闭着眼看不见，但薛繁却在大胆地举目四顾。不仅是帘幕，似乎连着殿内摆着的灯火烛光都在摇摇晃晃，像是一群舞女在弯折自己的腰肢，又像是……

像是天崩地坼。这不是一个吉利的比喻，但这是第一个浮现在薛繁心头的形容。高山变为深谷，是否也是这个样子？他被晃得眼前有些昏花，整个人都飘飘忽忽的。鼻息之间传来了一股香气，他闻出来了，是婆律香，跟刚才来宣诏引导他前行的女官身上的气味很类似，他这才想明白了，那不是苏昭容的衣香，她身上的气味，应当也是在这殿内沾染的。是御香。

他踌躇了片刻，觉得自己仿佛在向一种未知的黑暗里踏去。夜已经深了，皇帝还不到就寝的时候么？但薛繁也不知道姬越的起居，只听闻过他很是有过一阵晨昏无度的日子。但这种深夜的羁留给薛繁留下的感受很是不好，他很难不想到其他的一些东西。比如皇帝留他是想做什么，又比如，皇帝是怎么看待他自己，和他哥哥薛素的？

这种想法，都和薛素的一些行止有关。薛繁的这位大哥有个很凶悍的妻子，他小时候很怕自己那位嫂子，但嫂子难产而死之后，他竟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从那之后，薛素便很少再讳言自己的龙阳嗜好，他的将军府里虽然没有多少娇妻美妾，但说到姣好的男子，却总是不时出现的。

对他哥哥的这种行为，朝中虽然风评不佳，但在本朝究竟也算不得是什么太大的事，皇帝姬越虽然知道，但没有真正说过他什么，所以这些年来，薛素非但不曾收敛，甚至还越来越放肆了。www.dizhu.org

从前只是偶尔的事，如今，甚至有了常住在将军府上的受宠之人。那些人来源不一，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寻来的，甚至还为此闹出过大事。有一回，薛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位很难得的鲜妍人物，那人长得既秀美，又不太过女气，甚至还难得是个读书识字的，平常宴饮谈论之间，很能应答几句。

就是这么一个人，落在了薛素手里。他觉得很是得意，便叫人知道了，结果有一位贵人也要跟薛素抢，私下里就跟那人勾搭成奸。薛素知道了这事，气得在家里骂了人，表面上却没有什么可说的，还是把人好好的送了过去，当做了一个人情。就是这么个人情，没想到却坏了事：那人过去之后，生活也不大愉快，想起旧主薛素待他的种种好处，竟自杀了，令那贵人一直对薛素含怨，觉得这是两人约好了，故意在戏弄他。

那是个老亲王，已经快到六十岁，是姬越的叔伯一辈，连皇帝也要给他几分面子的。他到宫里去闹了一番，提出了一些可大可小的罪名，当然不会直说缘故，总之是不敬不孝、徇私舞弊之类。姬越为了安抚他，把薛素叫到廷尉那里，很是禁闭了几日。

薛繁那时已经入仕了，当然知道这事，也就是因为他去向皇帝为哥哥薛素求情，这才有了跟姬越的初次单独见面。那次姬越身边环了不少侍奉的人，所以两人并未像这次一样，没有离得这么近过。但他求情那件事意外顺利，薛繁本以为要应对一个喜怒无常的皇帝，但姬越见了他，竟很轻易地答允了他的要求。

薛素被放回家中，谈起这事，听闻薛繁去见了姬越，不禁呆愣了一下。薛繁问他：“怎么了，哥？”

薛素只是摇摇头，便用其他话题岔了过去，连薛繁问他跟那老亲王、跟姬越冲突的具体缘故，都不肯再多说了。他觉得哥哥或许是觉得丢脸，所以很知趣地并不多问，如今再想起来，却多了些模糊不清的、其他的感受。

薛繁还没有把脑子里这些芜杂的念头梳理清楚，便听到姬越出声叫了他一句：“你字什么？”

薛繁说：“臣字如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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