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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清夜何湛湛(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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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繁从母亲那里继承而来的、最珍贵也最鲜明的东西,是一双暗绿色的眼睛。www.dizhu.org

他的母亲是个胡姬,跟着商队从西北流落而来,一眼就被他父亲相中,带回家做了妾。据说她非常之明艳,身姿美丽动人,头发与中原人一样乌黑,肤色像古诗里形容的凝脂一般白皙,但眼睛尤为特殊,竟是碧绿色的。虽然她很年轻就告别了人世,但这两样特征被全部传递给了她的儿子薛繁。

薛繁记事时,他母亲都已经过世很久了,他要是思念生母,便只能看着自己的脸从镜子里摹想她的容颜。这张异于常人的脸在小时候曾给他带来过不少麻烦,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也随着他父亲和兄长在军队里的官位逐渐显赫,夸奖和惊异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到了现在,人们对他眼睛颜色的瞩目,已经是欣赏多余排斥,更有甚者,说这是祥瑞的异象,意味着他肯定能有出类拔萃的成就。

对于这些话,薛繁向来一笑置之,但他的眼睛有种引人注目的美感,那也不是假话。他的眼珠是一种极浓的墨绿,像块品种特殊的翡翠,当被阳光照耀时,甚至莫名带上了些许神秘的意味。

姬越第一次见他时,因为还有别的烦心事,所以对这少年人的容貌仅是匆匆一顾,并没有仔细去看。是隔了一阵,他才忽地想起那双眼睛。想了起来,却又想不太清楚,这才又召了那年轻人前来觐见。

这是一个有月亮的清夜,时辰已经很晚了,一派秋深露浓。姬越在宫中好用女官,甚而一些得信任的年长女官不仅获得了同后妃级别类似的封号,甚至还能够代替宦官在宫中出入。她们负责传诏,也照顾姬越的起居,那天到薛繁值夜的官署传唤他的,就是其中的一位。

她的名字叫做苏合,姬越给了她昭容的封号。苏合是一种香料的名字,而这女官的衣裾上也确实染着香料气息。薛繁闻到了,很淡薄,但绵延不绝,一直在他面前萦绕。不过那是婆律香,另一种香气,不是人如其名的苏合香。二人一言不发,薛繁跟着她走在长长的宫道上,耳畔只能听见走路时衣裾摩擦的窸窣声,还有环佩相撞的叮咚声——连这也是很轻的,因为女官走路的姿势也受过严格的规训,不能将身上的佩饰撞得叮当乱响。www.dizhu.org

她带着薛繁,到了长秋殿。长秋殿是姬越的寝殿,今年才搬迁进来的。薛繁抬头看了一眼殿门前高高悬挂的牌匾,心里顿了顿,不禁想起许多他听到过的、关于皇帝姬越的传言。

其中之一,就是关于住处的。姬越登基之初,住在玉京殿。这也是本朝皇帝一向居住的寝宫,甚至不仅本朝,因为这座宫城是前朝就修建好的,所以玉京殿修得极为舒适,已经做了几百年天子的寝殿,姬越之前的那两任皇帝——他的两个侄子,虽然荒淫无道,但也从未提出过要搬迁。

但姬越才登基不久,就从玉京殿搬到了别的地方。他说是因为想要重新修葺,但一直迟迟没有动工,反而在别馆里待得久了,毫无挪动的意思。薛繁那时候还小,但也听他为官多年的大哥薛素说起过这件事。薛素是在晚饭桌子上说的,一边聊天,一边还在吃酒——反正他家里也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严格规矩。

薛素咽下一口酒,往周围环顾了一下,见端饭菜的仆人都已经下去了,桌子上只剩了自己和弟弟两个人,这才说:“都说陛下搬出来,不是因为要大修玉京殿,是因为他不敢住下去了呢。”

薛素跟姬越认识得很早,关系也近,他把这些事讲给薛繁听,很像是别的平民家的兄姐给弟妹讲故事,哄弟妹开心,只是故事的内容都不是什么该说的话。薛繁小时候还没觉得怎么样,待到长大了,慢慢回味着,才发现哥哥真是个口无遮拦的性子。

薛繁那时候才不过十三岁,没明白怎么回事,也很好奇地搁下筷子,问薛素道:“为什么住不下去了?”

薛素压低了声音,把薛繁拉到身边来,凑近他耳边,这才开口解释说:“他们说,因为陛下是篡位的。废帝和废帝的皇后,还有一位贵妃,都是被他亲手在玉京殿的寝床旁边提剑刺死的。退位的山阴县公后来还睡在那地方,总觉得夜间从房梁向身上滴血,活生生吓成了疯子,神志全失,傻得不能治国,这才迎陛下入继大统。”

这故事离奇血腥,听得薛繁瞪大了眼睛。他倒是没有很害怕,只问哥哥说:“是吗?是真的吗?”

薛素曾经是跟着姬越逼宫的宿卫将军,听见弟弟这么问,低低地笑了一声:“假的。玉京殿里见识过多少的血了,怎么会专门留下废帝的污秽东西?他们也太高看自己了一点。”

薛繁虽然年幼,但也不是懵懂的小孩子了,他品咂出哥哥话里的意思,便点了点头。那传言是这么说的,说自从姬越登基之后,废帝的魂灵和山阴县公的神志都留在了玉京殿,把姬越吓得彻夜难眠,心怀愧疚,这才从玉京殿搬了出来。他想到这里,就又问哥哥:“那,陛下又是为什么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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