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0186(三)(1/2)
我并不怕黑,然而这突如其来的黑暗还是惊得我立刻转过了身——厚重的窗帘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一只手从我背后伸过来,不轻不重地捂住我的嘴,另一只手则迅速地卡在了我的腰上,力道颇大,我反应不及,一时重心不稳,被带得往后退了半步。www.dizhu.org
后背立时靠在了一方宽阔的胸膛上,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衬衫传递过来,寂静一片的黑暗中,我听见走廊上渐近的女人高跟鞋的声音,还有身后那人怦怦的心跳。
我挣了一下,可那人动作骤然收紧了,竟没能挣脱。想我十年前还是热衷于打群架的好汉一条,竟然也会有今日,啧啧,真是世事难料。
不过……我心想,妈的,哪个乌龟王八蛋这么缺德?!
不是我吹,我可是实验室炸于前也面不改色的男人,是很稳重的!难道还怕我像个大姑娘一样失声尖叫吗?
还有,捂嘴就算了,搂腰又是怎么回事?!占老子便宜吗?怎么跟我家0186一个德性?
身后的男人似是微微俯下了身,嘴唇凑到我耳侧,我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吐息若隐若无地吹在我的后颈,他用低沉而沙哑的嗓音说:“别动。”
神经末梢滚过一层电流似的微弱麻意,我浑身僵了一下——妈的,这又是在搞什么鬼?
这道嗓音含着五分的沙哑,令原本的音色十分难以分辨,我想了想,觉得还没有0186十分之一的好听。0186说话有种特别的磁性,但时常冷冰冰的,吐字间带着不通人情的特质。当然,他偶尔也会有说话特别像人的时候,比如最近两个月,他每一次风都抽得相当逼真——可以评上AI届的奥斯卡的那种。
高跟鞋的声音响了一个来回,没过多久就消失了,我猜那是在我之后到的阮玲,过来替022号研究员取试剂的。
但……她真的只是来取试剂的吗?为什么她前脚刚到,后脚门就关上、灯也熄了?
确定人走远了,我刚准备再挣扎一下,身后那人却忽地松开了手。
窗帘只被拉开了半人宽的一条,淡淡的星光合着杳渺的夜色投洒进来,勾勒出对方一个模糊的轮廓。
浓密如鸦羽的睫毛,在深邃的眉眼下投射出一圈暗色的光影,高挺的鼻梁,流畅的下颌线条,尽管我不能看得很真切,却也觉出了一股惊心动魄的美来。
他薄薄的嘴唇动了动:“你不该来的。”
我回神,问他:“为什么?你又是谁?”
他说:“这间研究所爆炸前一直在进行危险的人体试验,你不该来。”
我:“啊???”
他叹了口气:“陆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买下这里,是想重启那项研究。如果不是我在那个女人进来之前及时关了灯,事情恐怕就麻烦了。”
我:“啊???”
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你的记录我替你消除了,陆羽应该查不到你进来过。”我的脑海中正一片卧槽,没来得及细思事情怎么突然就发展到这么清奇的方向上去了,就听那年轻男人继续说,“你不必知道我是谁。”
他面对着我,微微低下头,眼神里融了点晦暗难明的意味:“我知道你是谁就够了。”
我撇了撇嘴,表示极度不满他这敷衍度爆表答案:“你这是霸王条款吧?我跟你讲,做人不能这么不讲道理,不然会被——”
他忽然将脸凑得极近,一手掠过我的肩膀压在身后的落地窗上,光线实在太暗,和他脸上难以捉摸的神情一样不清不楚。我仿佛听见他极浅地叹息了一声,随即擦着我的耳朵偏过头去,将下巴搁在了我肩上。他的另一只手环上我的腰,极为用力,好像恨不得将我浑身的骨头都碾碎压进他的身体里。
我把“日的”二字费力地哽回去,听见他叫我:“安潭。www.dizhu.org”
尽管看不见他的样子,可我直觉他此时一定闭上了眼。
理智告诉我,我应当推开这个男人,然后愤怒地朝他大吼,你他妈是不是疯了。可我的大脑却好像突然之间成了众叛亲离的光杆司令,十道相同的指令连珠炮似的发下去,却没有一个身体零件响应。
我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混杂了几缕花香,可能是用什么花酿的,估计度数不高。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个虚晃的人形,合身的白色的实验服衬出他修挺的身形,衬衫一丝不苟地扣到风纪扣,手指隔着手套仍旧修长好看,正四平八稳地捏着试剂管。
我想不起那个人的脸,想不起更多关于他的事,口中却下意识道:“行——”
伏在我身上的年轻男人猛一个激灵,乍然直起身来,垂下眼看着我,瞳孔骤缩,十分惊愕。
可我刚说了一个字,就不得已戛然而止了,因为死活想不起接下来的是什么。好比一潭死水好不容易奔涌起来,结果又被高崖折断,跌落下去,成为另一潭死水。
“你居然……你不可能……”他看着我,话音喃喃,语无伦次,“你不能……”
我想问他,我怎么?我心中正斟酌,是直接叫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磨磨唧唧”,还是先强烈谴责一下他越界的行为,再折回正题,眼前那张脸却蓦然逼近,逼近到了一个陌生的距离——
记忆里中我从没有与谁凑得这么近过。他冰凉的嘴唇贴上我的,停留片刻便撬开唇齿,温热的吐息乍然倾泻,我脑子里嗡一声炸开了。
他的气息辗转在我的唇齿之间,像掠夺,却也时而徐缓,仿佛舌尖之下含了一口矛盾的压抑。理智抛弃了最后的阵营,临阵脱逃,我几乎要忘记自己此时此刻身处何处,忘记自己本该如何反应。脑海中千万的思绪仿佛刹那被抽得一丝不剩,余下的空白兜兜转转,竟又拼合出先前的那道人影。
他没有闭上眼睛,深色的虹膜里仿佛藏了一整个宇宙,漫无边际的寂寞翻涌上来,合着经年的等待,将原本的黑暗席卷了去,剩下一片稀疏的星光——星光之中,我看见自己的影子,映在他眼中,像是镌刻上去的。
后颈突然传来针扎似的疼痛,冰冷的液体顺着血管扩散,我瞪大双眼,刚做了一个“你”的口型,视野很快黑了下去,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我听见他贴着我耳边说话,然而,却如何也不能听清了。
“忘了我吧。”他说。
我醒来的时候,0186正端着一杯热水推门而入。
他在我床边坐下,一边将水递给刚坐起来的我一边解释:“你叫我去接你。但我到的时候你已经睡着了。”
“什么?”脑海中的确浮现出0186出现在实验室外的背影,但我刚睡醒,神智还很模糊,直觉这话不太合逻辑,“我又不是腿断了,为什么会叫你来接,我疯了?”
0186振振有词:“你说今天工作了十二个小时以上,想把回家的时间节省下来,补在睡眠上。”
我揉了揉太阳穴,原本一片空白的脑子里随着0186的话渐渐显出了点脉络。
我捏着杯子转了转,思索片刻,觉得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行吧。”
刚喝了一口水,我想起落地窗外的街景,于是顺口说:“你看见我们实验室对面的旧研究所了吗,我觉得重建得挺不错的。”
0186愣了一下:“没看见。”
然后他把杯子从我手里抽走,将室内照明调暗,蓦地起身:“你该休息了。”
我感觉到他的指尖从我的指节上轻轻擦过,温吞吞的,还有点痒。
四年间,我与0186肢体触碰的次数很少,但我记得他的皮肤一直都非常冰冷,就像某种质地柔软的合成金属。至于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想了想,觉得解释只可能有一种,脱口问道:“0186,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你的体表温度在逐年上升,而且据我肉测,上升幅度越来越大。你是不是元件老化了?”
0186正往门边走,听到这话脚下一顿,说:“没有。”
我白了他一眼:“我没瞎扯,不信你自己检测一下,我看照现在这个趋势,不出半年你就得把自己烧短路。”
0186过回头来看着我。
我假装没注意到他关爱智障一般的目光,继续好死不死地说:“咳,你的厂家爸爸都倒闭了,现在不好好维护,以后出了故障,我可都找不到地方修。”
“哦。”0186习惯性地压了压帽子,转身走了,还不咸不淡地抛下一句,“你可以换个新的。”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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