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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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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的汤里浮着几瓣清莲,呈浓郁的奶白色。我头一回掉进去,经验不足,呛了几口,鲜甜入喉,香到掉牙。

薛烬的汤有奇效,这是我后来才发觉的。喝一口腰不酸腿不疼,喝两口三口说不定能起死回生。

当时我只是恍惚地泡在凉透的汤里,脑袋顶上笼着团森森黑气。

俗话说气得冒烟,便是这幅样子了。

等我从疼痛里缓过气来,角落里的人已然来到桌前。

“真裂了?”男人先是凝眸在我上方裂隙,挥散了半空黑气。而后低垂眼帘,和我对上眼。

我向来承认薛烬生得副好皮囊,不开口俊美无俦,万事大吉。一开口,方才所见之景骤然破碎。

他长眉一挑,语气轻飘:“哪来的丑鱼。”

我推测这是个问句,但从他口中吐出来不像那么回事。

“真是碍了您的眼呢。”我阴阳怪气。

他不怒反笑:“脾气不小。”

我莫名其妙。被鱼砸汤碗里还笑得出来,真乃奇人也。

于是我率先道:“这位大人姓甚名谁?”

在漫长静谧里,我原以为他不会回应了。冻得摇头摆尾昏昏欲睡时,他的答复姗姗来迟。

“暂且叫薛烬吧。”他笑,“你呢?虚空之境来的小鱼干。”

“寒池。”我冷得嗓子发颤,没工夫指责。

还没摸清此人底细,稳重为妙。

薛烬拢紧了颈侧绒裘,推着玉轮椅过去,合上了大敞的窗:“冷飕飕的名字。”

我那时候才恍然意识到,薛烬并非不爱站。

他是站不起来。

尽管他不甚在意,也从未主动提及。但他得终日靠身下特制白玉轮椅活动。

他知晓我是条寻死的鱼,可我却不知道他是什么,他要做什么。

他从来不讲。

真不对等。

那年第一次去,还没摸清套路,正跟薛烬随口插科打诨呢,身体就倏忽消散在风里。

光愣着盯自己消失的尾巴了,甚至没来得及道别。萍水一相逢,便以为再也不会相见。

我甫一坐起来,就撞上哭哭啼啼,眼泪鼻涕糊满脸的小鬼跪在跟前。身下是熟悉的,黄褐开裂的土地。

我猜薛烬待在六界中的某一界,因此我才待不了多久。

红眼睛小鬼张着嘴嚎啕大哭,肠子都要咳出来:“我以为你死了。”

我捂住耳朵,把她往边上赶:“死了才好。”

她猛地站起来,乌糟糟乱发下的双目血红,拽着自己干枯打结的头发,指尖几乎抠进头皮,崩溃地摇头:“不好!死了才不好!”

像在看我,又不像在看我。

我浑身发麻,张口结舌,无所适从。

是我不好,该是伤到人家了。

小姑娘开朗得不像是怨鬼。可她的确是只怨鬼。

生前遭逢巨变,冤孽深重,死后化作怨鬼,其目色鲜红似血。

最后我扭扭捏捏握住她扑簌掉皮的手腕。好家伙,重若千钧。

我使了吃奶的力,硬生生给她拽下来,揉了揉她蓬乱的头发,捏住袖子给她擦了擦脏兮兮的脸。

我说:“你说的对,死一点也不好。疼得要命。每回都心慌。害怕死不了,害怕真死了。”

我轻轻重复道:“死一点也不好。”

是一点也不好。

我为何还要死呢?

小鬼呜咽得气喘不上来,抚着胸口顺了顺。眼睛像小兔子似的,红彤彤,嘴巴一瘪:“对不起……我不该戳那球的。”

我举起污黑的袖口给她看:“好脏,找片水洼洗洗脸吧小姑娘。”

第五百一十七次从薛烬那回来后,小鬼送了我一把花。

细细小小的枝,顶上细细小小几簇紫花。看着纤细柔弱,平平无奇。

虚空之境的天是变幻莫测的,大多呈些恶心污浊的颜色。虚空之境的地是干涸开裂的,遍地生着这种小花,被业火吞噬殆尽,又疯狂生长。

“你这也太敷衍。”我嫌弃。

小鬼蹬鼻子上脸:“不要还我。”

我无语,只好塞在袖子里。

我跟薛烬说过,我身上带着一道禁咒。

那是仇家干的好事。咒我此生无法自尽,想死死不了,逼我活着。我偏不信邪,千方百计找死,证明那咒无用,我过得很好。

暂时没有成功。

记得第一回。我抠抠索索找来一条麻绳,挽个结就往脖子上套。结果没等我脑袋搁进去,咒术便生效,把我丢到境内的荒郊野岭去了。第二回狠下心来找了把刀,想把自个割个喉。刀尖才抵上,白光一闪,我又现身荒郊野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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