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昨日：此情可待成追忆（2/2）
“大小姐？”那女人抬手撩起垂下的绢帘，露出一副柔软的样子来。
“是。”喉口像是干涩了许久般，夏清朝默默低下头，回过身说，“玫姨，好久，不见了。”
“玫姨？”陈风华低头看了夏清朝一眼，然后说，“原来您是夏捕头的姨娘，在下有失远迎了。”
“陈督导客气了。”玫姨朝少年笑了笑，又对夏清朝说，“大小姐，云深少爷和王瑛少爷以及宫主，都在内堂等着您了。”
“我不去！”便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夏清朝扭过头，“我还有事，要回天京。”
“大小姐？”玫姨皱了皱眉，“大小姐不想见她，我也是明白的。只是此次前来，宫主似乎是为了九天盟的事情。”
“九天盟？”夏清朝诧异道。
“是的。但是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若是小姐实在不想过去，我去回了宫主便是。”玫姨温柔的对她笑了笑，“小姐从来不用勉强自己。”
“我，”定定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陈风华，夏清朝闭了闭眼睛，纠缠着满腔郁结道，“去吧。”
就像是当年一步步迈入真相大白的秘密中，现在，仿佛又重蹈覆辙。
“夏清朝，你跪下。”刚踏进血雨宫的大殿，女人就面无表情的命令她道。
也不敢多说多问，夏清朝应声就跪在了冰凉的地上。
明明蒲团离自己触手可及，但是她却觉得，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自己那颗忠孝的心来。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女人背过身，望着挂在正面墙壁上的一幅霁月海棠图，喃喃说。
“不知。”夏清朝看了一眼，垂首道。
“你当然不知道！”声音陡然一变，女人忿忿的握拳重锤在桌上，“你整天只想着玩闹，又如何知道此等日子呢！”
听罢，夏清朝觉得自己心中的那份委屈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她死死咬住牙齿，避免这份酸楚逼得眼中泪水决堤。
“今日，是天哥的忌日。”女人悲伤的哽咽道，“秋波亭，那场雨。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
“秋波亭？”夏清朝轻声问。
“十七年前，在秋波亭，曾经战功赫赫的天赐将军被奸臣郭元以莫须有的罪名，污蔑致死。而这个冤死的将军，”话到此处，女人微微停顿，回头看着夏清朝说，“这个人，就是你的父亲。夏雄天。”
“什，”后脑猝不及防传来震惊带来的酥麻感，夏清朝难以置信道，“什么？”
“云国的英雄，九天盟的先盟主，夏雄天，是你的父亲。”女人哀叹道，“夏清朝，你听明白了么？”
就像是往日的欢娱一下子剥离出身，当得知这个被保守的完好无损的秘密，毫无征兆的落在自己的人生中后，夏清朝眼中那强忍的泪水，滴答滴答，终于一颗颗落下。
“你哭什么？”女人看着她，不屑的摇了摇头，“在这殿中，最应该哭的人不是你！是我！”
抽泣的声音小而细，夏清朝一边擦去眼泪，一边又落泪。
循环往复，她的眼睛，她的脸，红的犹如鲜血。
“现在的你，只有两条路可选。”慢慢向她走来，女人不客气道，“第一，杀了郭元，为你的父亲报仇。第二，我杀了你。”
比起得知杀父之仇的震撼，更让夏清朝泪水止不住的，是此时此刻，女人的眼中，真的充斥着想要杀了自己的欲望。
可是，这个人是她的母亲啊。
“所以，你要选哪一个呢？”女人蹲下来，与她视线平齐的问道。
“我，我。”她太痛苦了，痛苦的宁愿刚才外面重重跌落在地的人，是她自己！
“我替你选吧。”女人拔下发间的簪子，“夏清朝，不要让我失望！”
梦魇里的回声，原是从此刻开始。
尖锐的风滑过她的面颊，夏清朝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
“如果你害怕死亡，那么现在你就死了。”女人冷冷的笑了笑，丢掉发簪道，“继续好好修炼自己吧。不要让我失望，夏清朝。”
无力的瘫倒在地，夏清朝望着梁上空荡荡的一切，泪如雨下的问：“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想知道，你究竟值不值得信任。”
心脏更加的痛了，比被强烈杀欲凝视的时候，更痛。
不，是干脆，直接就杀死了她。
杀死了十四岁前的，所有美好的她。
血仇、失望、信任。
从来不曾拥有。
夏清朝匍匐在地上，整个殿内的烛火渐渐淡去。她静静的感受着紧贴的酷寒，流干了也许此生，所有的泪。
待到第二日，当自己浑身酸痛的走出正殿后，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方云深不见了。
动用了血雨宫全部的人手去找，两天两夜，无迹可寻。
静静的坐在自己房内，她并没有去找他。
因为夏清朝知道，那夜后，血雨宫再不是他们的容身之所了。
所以，继不告而别后，她也舍下一切，离开了。
“清朝？”方云深眼见着夏清朝面无表情的走进来，颇有些担忧的问她。
“司法司夏清朝，拜见血雨宫宫主。”她再次没有半分犹豫的跪在地上，冰凉的触感与那秋夜如出一辙，“母亲，许久不见了。”
蓦然转身，那女人蒙着半面白纱的脸上，一双柳叶眉，既锐利无比又清脆可人。
“起来说话吧。”
“原是血雨宫宫主大驾光临。”陈风华看着女人，对她恭敬的施礼道，“在下司法司督导陈风华，初次见面。”
“陈督导，久仰大名了。”女人向少年点了点头，“在下血雨宫宫主方语，平日里，多谢督导对云深与夏捕头的照顾了。”
“客气了。”陈风华偷偷瞥了夏清朝一眼，可只见她面色苍白，额头上满是大汗。
“诸位坐吧。”方语在上位，气势高昂道。
闻言，正堂内皆一片鸦雀无声，似乎所有的人都在等她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就好像，此刻艳艳夏日中，那天虹一现里的。
一家之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