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在后(2/2)
可就是这样一个空前绝后的帝王,却是异常孤独的,即使后宫美女如云,朝堂中也从来不乏媚上之人。
掌权至今,他从未立后,空蝉料想他看待那些后妃应是鄙夷的,因为他痛恨她们忘却亡国之辱而取悦新主,而且这份恨绝对不比对他生母的轻。
又或许,从来都没有一位女子能真正走进他的心间吧。
但是这位看似冷酷无情的君主却待她很是友好,她一度不解,但始终不愿窥探他的内心。
他们之间这份较为纯粹的感情,自己不该亵渎。
她曾有幸与剑圣论道,他对嬴政的评价极高:他只是一个人,却做了超越人的事情。
对于这句话,她很是认同。
然帝国统治看似风平浪静的表面之下实则暗潮汹涌,各种力量交汇融合、蠢蠢欲动。
《五蠹》言,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这是威胁社稷稳固的两大隐患,殊不知九流万般智慧,皆旨在夺天下之势。
若是嬴政死了,定会出现群雄纷争的局面,硝烟四起、征战不断,到头来,遭殃的还是平民百姓。
如此来看,追求长生也无可厚非。
空蝉不知道这世上是否有人能达到那种境界,不过有月神与云中君,关于仙丹、长生不老之类的事根本无需她来过问。
再者说,她也不懂。
比起阴阳家的其他人,她更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旁观者。
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在追寻一个问题的答案:自己为什么而活?
与罗网也不同,她从不认为任务高于一切,所以一直以来都只是专心修炼,不问世事。
放在过去她定是不愿出关的,这次却鬼使神差地应承了。
是为了什么呢?
她自己也十分好奇。
空蝉解下腰上的香囊细细端详着,这是一枚有了些年代的金制球形香囊,工艺精湛,小巧玲珑,其上阴刻、阳刻棠梨花纹相间,繁复却不杂乱,镂空、镶嵌工艺很明显出自技艺高超的韩国工匠之手。
这是扶苏动身去边疆之前交给她的,并一块碧色玉佩和玉笛,他说,这些原本就是属于她的。
百思不得其解。
她与韩国,到底存在什么渊源?
南公说的对,命运在暗中指引着她来到此处——一直以来,她都想找回自己曾经丢失的东西。
说起来,今日遇见的两位儒家当家倒是让她格外在意。
对了,张良!
昔时祖上五代皆为相国的贵公子,他正是韩国人!
从惊诧到失落,期待又难掩惆怅,即使隐藏得那么深,她还是没有错过他目光中包含的每一丝细小的变化——很明显,这个人知晓她的过往,他定是认识自己的。
至于旁边的颜路,虽然反应不比张良,情绪也有所波动。
看来得找个机会去会一会他们。
空蝉放下手中的香囊,静静地看着落日余辉映照在海面之上,渐渐消逝不见。
大概只有太阳,才不会对任何人有所偏袒,每天都照常升起落下。
“少君大人,星魂大人来了。”
未等空蝉回应,那邪气满满的少年已经踏入水榭之内,一时间,阴风四起,蓝色帐幔飘荡。
“少君,别来无恙啊,既然来了桑海,怎么也不来通知一声?”星魂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站立在她面前,言语中颇有不满。
“没有这个必要。”空蝉微笑着伸手示意他落座。
同时,风也止住了。
“哦?莫非是皇帝陛下有什么特别任务交代给你?”少年盯着案上那香囊,冷笑了一声,没有动作。
“无可奉告。”只见空蝉熟练地温杯、投茶、倒水、出汤,动作行云流水,“不知云中君的丹药炼得如何了?”
“这样可不公平,少君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就是讨厌她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仿佛无人能入得了她的眼。
“星魂,我可不是你的犯人。”她抿了一口茶水,毫无所动。
“你也有可能并不是少君。”
“是吗?”空蝉举着杯盏,抬眉望向少年,眼中金光泛起,周身便现出强大的气流,直逼得对方向后退了好几步。
“哼,这种程度的魂兮龙游,除了你大概也就只有千泷才有能力使出来了。”星魂自知不敌,仍旧嘴硬。
“姬如千泷?”
空蝉微微一笑,撤去了攻势,慢条斯理地在茶杯中续了半盏茶水,抬眉示意他是否需要。
“不用了。”星魂别过头,自从四年前大败于她,他就再也不想直视那双眼睛,“月神找到了那位承继千年珍贵血脉的女孩,而且——”顿了顿,他似乎有些犹豫。
“蜃楼之上出现了墨家的叛逆分子。”
“这是你们该处理的事,告诉我,我也不会插手,而且,你这是在宣告自己的无能么?”
“你——”星魂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怒气,他本意是想邀她一起对付那年少的墨家巨子,没想又是一顿嘲讽,“少君,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能惊动到你,让你从咸阳赶到此处,毕竟你向来都不屑理这些俗事。”
罗网今日汇报少君前来的消息,他仍半信半疑,现在亲眼所见,内心是真的充满了好奇。
空蝉眨了眨眼睛,笑得甚是无辜,“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
的确无人说过,可她一直以来不就是那样表现的吗?
一时星魂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只是眉头紧皱,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哈哈哈。”见人语塞,空蝉拾起那香囊笑着起身,朝他径直走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丝毫没有介意少年看似十分厌恶的躲避。
“我本就是个俗人,如何能脱离尘世,不理俗务呢?”
你要多看看月亮。
不知为何,这句话突然就闯入了她心头。
迈着轻盈的步伐朝外走去,末了,空蝉又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星魂一眼,“我出去走走,恕不奉陪了,星魂大人请自便吧。”